眼看著便要步入寒冬,選在這個時候出行其實并不是什么明智的決定,這個年代和后世不同,一路上風餐露宿,加上葉昭這一次是帶著家眷出行,是以行程也會慢一些,寒冬將至,上千里的路程,走起來真的很遭罪,可惜朝廷給了任命期限,可沒時間給葉昭避寒。
除了方悅、管亥、高升、丁力、邱遲、孟虎這些人之外,葉昭此次只帶了三十名護軍,其他從幽州跟隨他回來的護軍以及工匠并沒有帶上,剩下的都被留下來負責訓練葉莊家丁護院,同時也是為了葉家的安全著想,這些人都是經過葉昭訓練,而且上過戰場,見過血的精銳,留他們在葉家,葉昭也能走的放心一些。
跨上一匹通體烏黑,只有四蹄雪白的戰馬,是當初葉昭坐鎮馬城之時一個鮮卑部落獻給葉昭的禮物,名為烏云踏雪,十分神駿,哪怕葉昭在邊地時從不缺好馬,但這匹馬也堪稱馬中之尊,頗得葉昭喜愛。
告別了前來送別的幾位交好的士紳之后,三十余騎便在葉昭的率領下,護著車架上路。
穿州縣,過黃河,一路往睢陽而去。
睢陽乃舊梁國的郡治,梁國曾是諸侯國,劉邦得天下之后,曾封了七個異姓王,彭越便是當時的梁王,后來劉邦大殺異姓王,梁國也就沒了,梁國號稱天下膏腴之地,前前后后有不少劉氏子孫被封為梁王,其中最出名的,要數梁孝王。
再后來,因為諸王之亂,雖然仍舊有封王的傳統,但各地封王已經沒了實權,只能做個閑散王爺,享受封邑,卻不能插手地方治理,此番葉昭出任睢陽令,看似不錯,但梁國既然有膏腴之地的美稱,自然也是士人云集之地,莫說上面還有個梁國相,就算沒有,也無法如同在馬城一般乾綱獨斷,雖然算是美差,但卻也是個容易得罪人的地方,想要在這里做出政績可不容易。
這一路上倒沒有什么大事發生,但一路走來,滿目所見,葉昭看到的只有十分嚴重的兩極分化,街邊流民四起,食不果腹,高門富戶卻是醉生夢死,甚至在途徑東郡之時,葉昭曾看到過易子而食的慘劇。
葉昭來自末世,再悲慘的人間慘劇他都看過,是以能夠保持足夠的冷靜,惻隱之心雖有,但他很清楚,面對這種事情,他做不了什么,不在決策之位,只憑自己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改變太多事情的,相比于葉昭的冷靜,他身邊眾人,無論方悅還是邱遲、管亥等人,一路走來,越走便越沉默,一股壓抑的情緒縈繞在眾人心頭。
“原本以為,中原該是富庶繁華之地。”這日,眾人過了陳留,眼看著梁國在望,跟在葉昭身邊的孟虎卻突然冷笑道:“如今看來,富庶卻是富庶,繁華也足夠繁華,但不知為何,我卻覺得此地反不如當初的馬城興旺,主公,我等為這樣的朝廷效命,值嗎?”
眾人聞言,面色不禁一變,這等話說出來,在這個時代委實有些大逆不道,邱遲看了看四周,低聲喝道:“孟護衛慎言。”
“慎言個屁!”孟虎本就是游俠出身,性情爽直,看不慣的事情就要說,冷冷的瞥了邱遲一眼道:“我可做不到似你這般蒙蔽良知。”
“你……”邱遲面色漲的通紅,指著孟虎說不出話來。
“在其位,謀其政。”葉昭摸索著馬背上的鬃毛,看著眼前荒蕪的天地,搖頭嘆道:“朝政如何,我等不便評說,我們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的事情。”
“主公,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看著這些,心里憋得慌。”孟虎澀聲道。
“那就不要去看。”葉昭一勒馬韁道:“我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與其在這里針砭時弊,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這時弊,就算看出來,也不是我們能管的。”
大漢的根子已經開始腐爛,以前葉昭還無法理解黃巾之亂,為何會有那么多人被煽動,但現在,他算是徹底明白了,當人活不下去的時候,哪怕是一張畫餅,也能讓無數人飛蛾撲火般的撲上去。
“喏。”孟虎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跟在葉昭身后繼續前行。
邱遲狠狠地吐出一口悶氣,葉昭已經發話,他也不好再說什么,看了看前方,扭頭看向葉昭將話題轉開道:“主公,前方便是圉縣,聽說伯喈先生如今已經還鄉,如今正在圉城之中。”
葉昭聞言笑道:“正有此意,算起來,也有三年未見過恩師了,阿力,你去圉縣送拜帖過去,今日天色已晚,我等在驛館休息一夜,明日前往府中拜會恩師。”
“喏!”丁力默不作聲的接過拜帖,向葉昭一禮,便策馬往圉縣趕去。
葉昭帶著人馬先去驛館投宿,只是待葉昭到了驛館時,卻被告知驛館已經住滿。
“今日驛館這般熱鬧?”葉昭有些意外的看向接待小吏,笑問道,驛館乃專門接待官員之所,為了避免擁堵,各地驛館建的規模都不小,一般很少會有驛館出現爆滿的狀況。
“那倒不是!”小吏連忙拱手道:“此間只住了一戶。”
“那怎的就沒了我等住的地方?你這小吏莫不是輕視我等?”管亥聞言暴怒,一把將小吏拎起來怒道。
“在下不敢。”小吏雙手抓著管亥粗壯的手臂,苦笑著看向葉昭道:“里面住的是前任富春令,如今任滿還鄉,帶的隨從多了些,光是幾位妻妾加上婢女便有近百人,還有隨行護衛、家丁,加起來總共近四百人之多,已經將這驛館占滿。”
“不過一個區區富春令,而且還是卸任之人,有何資格入住驛館?”對方的陣仗聽得邱遲等人暗暗咋舌,其他不說,幾位妻妾加上婢女就有近百人,相比起來,葉昭的陣仗還真是寒酸。
“幾位有所不知,這位富春令……”小吏正要解釋,卻被一旁傳來的一聲輕咳給打斷。
“區區富春令?卻不知這位公子又是何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