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喊殺聲,漸行漸遠。
張讓和撿了一條命的趙忠看了一眼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后的洛陽城,各自松了口氣。
“不想那盧植老邁,竟猶如此兇猛!”趙忠有些心有余悸的道。
盧植帶兵就不說了,誰能想到平日里溫文爾雅,一派儒士風范的盧植動起手來,竟然也如此兇殘,那一桿長槍舞動起來,七八個甲士圍上去都近不得身,殺起人來也根本看不出半點儒家的影子。
張讓默默地點了點頭,以前在宮里,倒不覺得這些將軍有什么厲害,換個人,也查不到哪去,直到今天帶著人馬殺出洛陽,幾次遇敵,自己這些甲士卻是每戰必敗,張讓才明白這其中的差距,可惜如今再說這些,已經晚了。
“我等現在,去往何處?”高望茫然的看著張讓和趙忠。
張讓等人聞言不禁陷入了沉默,是啊,去何處?
離了洛陽,張讓才發現他們連個去處都沒有,按照以往的套路來說,他們此刻手握天子,應該帶著天子重新找尋一座都城,豎起天子的名義而后號召天下諸侯討伐洛陽不臣。
但問題是去哪?
能夠被當做都城的大漢就那么幾座,長安不說如今是否取得了,就算去了,那些關中士人會容得他們?
其他地方也是同樣的道理,出了洛陽,張讓等人才發現,偌大天下,他們哪怕手握天子正統,也做不到挾天子以令諸侯,天下之大,竟然無他們容身之處!
“總之,先逃離此處。”張讓沉默半晌之后,澀聲道,眼下的局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幾人思索著下一步該去何處安身之際,后方突然有了響動。
卻是一支人馬從后方追趕上來,看上去,并非自洛陽而來,領頭的,是一名文士,張讓認得此人,乃是中部掾閔貢,乃河/南名士,頗有才學,出仕以來,未曾依靠過任何人,只憑著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升遷上來。
十常侍得勢之時,曾向閔貢索賄不成,暗中污蔑陷害,一氣之下,便棄官回鄉,是個很剛直的人物,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那種,雙方也算是有仇怨,加上張讓等人此刻心虛,見到是閔貢,二話不說,轉身便跑。
閔貢本就是河/南人士,說是棄官回鄉,但家就在洛陽附近,這日原本已經睡下,突然聽得下人來報,洛陽發生了動亂,閔貢就點齊了家丁前來打探發生了何事,見到這邊有人聲,本來只是想過來詢問一二,只是沒想到對方一見自己就跑,心中頓時生疑,厲聲喝道:“賊人休走!”
這一喊之下,張讓等人沒停,反而跑的更快,這也讓閔貢篤定這些人有問題,當下也不再去洛陽,直接帶著家丁仆役便追。
張讓等人養尊處優,手下的甲士也大多沒經歷過太多訓練,而且隊伍中,還有車仗,而閔貢一方,卻都是輕裝上陣,腿腳極快,很快便將雙方距離縮短。
“讓公,你先走,我來戰他!”趙忠咬了咬牙,突然停下來,召集甲士迎向閔貢。
“趙公!”張讓見狀大急,十常侍中,他跟趙忠關系最好,如今趙忠幾次三番以命相搏來成全他,讓張讓心中大痛,一咬牙,就要回身去救,卻被高望死死攔住。
“讓公,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高望死死地拖著張讓,哀聲道。
另一邊,趙忠這次算是豁出去了,帶著甲士一馬當先便迎上閔貢,手起劍落,便將一名家丁斬殺,身后的甲士見趙忠都拼命了,也各自奮起余勇撲上來。
閔貢雖然有才,但卻并非將才,莊中仆役、家丁也都是未經訓練的普通人,跟趙忠的人馬打在一起,一時間也占不了上風。
不過饒是如此,也讓趙忠身后的甲士士氣大漲,打了一晚上,幾乎都是被人壓著打,這次,總算遇到棋逢對手的了。
閔貢之前并不知道對方是誰,但當看到趙忠的時候,心中不禁一驚,十常侍是比他致仕的罪魁禍首,閔貢自然認得,不過此時看到趙忠,閔貢第一個想到的卻不是報仇,而是趙忠既然在此,那前方逃走的又是何人,那車帳之上又是……
想到一個可能,閔貢心中大急,便想棄了趙忠前去追趕張讓,只是趙忠哪里肯放他過去,麾下的甲士打了一晚上,好不容易遇到一群差不多的對手,更是一個個越大越興奮,死死咬住不放,閔貢幾番猛沖,卻也沖不過去,眼瞅著張讓等人快要看不見了,不由怒喝連連,卻無奈手下兵力不強,只能勉強打個平手,想要擺脫談何容易?
正纏斗間,遠處馬蹄聲響起,卻是又有一支人馬殺到,為首一將身長八尺有余,頭頂金冠,肩披重甲,手中一桿大刀倒拖在地上,古銅色的臉龐上,一雙虎目炯炯有神,胯下是一匹通體黝黑的大宛良駒,須臾間已經來到近前,看到殺在一起的兩支人馬,厲聲喝道:“我乃涼州牧麾下大將華雄,爾等何人,報上名來。”
趙忠聞言,以為來了救兵,面露喜色,大聲道:“華將軍,我乃中常侍趙忠,可是董涼州兵馬來了?”
中常侍?趙忠?
華雄目光落在趙忠身上,想起之前李儒的交代,嘴角一咧,雙腿猛地一夾馬腹,胯下寶馬更快了幾分,風馳電掣般的殺入了人群中,直直的往趙忠方向殺去,沿途無論是閔貢帶來的家丁還是趙忠的甲士都沒有絲毫的顧忌,直接撞飛,手中長刀拖在地上,不時與地面上的石頭擦出火花,須臾之間,已經到了趙忠近前。
趙忠原本以為援軍到來,心中松了口氣,正想邀華雄聯手將那閔貢絞殺,但緊跟著發覺了不對,看著直直的朝著自己沖來的華雄,心中頓時一驚,這哪像來支援的,分明是來殺人的!
“華雄留步!”只是這思索間,華雄距他一驚不足十步,手中長刀一驚被華雄提起,月光下,一抹寒光映月,在空中留下一刀慘白的光弧。
“噗”
話音剛落,那抹光弧一驚掠過他的咽喉,趙忠眼中還帶著驚怒的表情,腦袋被一股血柱沖的沖天而起。
“滾!”一刀劈了趙忠,華雄一招玉帶纏腰,將刀一掃,將近處的人盡數掃飛,殘肢斷臂落了一地,虎目一瞪,對著一群戰戰兢兢畏懼不前的甲士爆喝道。
宮中甲士哪見過這等猛人,再加上趙忠已死,后方又有大批西涼鐵騎分沓而至,剛剛從閔貢那里打出來的信心瞬間消散無蹤,略微遲疑片刻后,隨著西涼鐵騎一沖,頓時一哄而散。
“你又是何人?”華雄勒轉馬頭,看著收束護衛,冷眼看向這邊的閔貢道。
“河/南,閔貢!”閔貢冷哼一聲,挺直了胸膛傲然道,他惱華雄不分敵我,連自己家丁也殺,自然不會有什么好臉色。
華雄看了一眼閔貢身邊戰戰兢兢地家丁仆役,突然嘿笑道:“洛陽兵馬,都是這般貨色?”
“放肆!”閔貢聞言,不禁大怒,戟指華雄道:“粗鄙之輩,安知我洛陽兵馬之雄壯!”
“若有機會,某倒是想要見識一番。”華雄將刀往馬背上一掛,點齊人馬正要往洛陽跑,卻見閔貢沒有返回洛陽,反而是追著那幫甲士的方向而去,眉頭不由微微一皺,突然朗聲喝道:“閔貢,爾等何往?”
閔貢冷哼一聲,也不理會,徑直帶著家丁去追張讓等人。
華雄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洛陽的方向,一揮手沉聲道:“跟上去。”
華雄怎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這話要從張讓準備殺何進開始說起。
董卓今夜收到十常侍派人送來的消息,言今夜將設計擊殺何進,希望董卓能在今夜進京,幫助穩定局勢。
李儒當即便道時機已至,請董卓立刻發兵,無論今夜洛陽何進與十常侍誰勝誰負,洛陽必有一場大仗,董卓此刻入京,正是最佳時機,一旦等大亂結束,洛陽逐漸恢復秩序,那就沒機會了,因此,董卓令華雄率領一千西涼鐵騎為先鋒,先一步殺往洛陽,自己則率領其余兵馬自谷城出發,緊隨其后。
路上,華雄看到了張讓丟掉的車架,雖然看不出太多,但也知道能坐這種車架的,絕非一般人,當下沖上去,在一眾家丁的怒喝聲中,一把將閔貢從人群中拎起來。
“說,前方到底是何人?”華雄雙目一瞪,厲聲喝道:“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若是平時,以閔貢的脾氣,便是死也絕不會低頭,但此刻事關天子,見華雄蠻橫,心憂天子,也只能忍下這口氣,怒聲道:“陛下被奸賊劫持,還不放開我,若誤了救陛下的時機,你可擔待得起!?”
“陛下?”華雄聞言一驚,連忙扭頭看向一名心腹道:“快去通知主公,其他人,跟我追!”
一名西涼鐵騎調轉馬頭朝著來路奔去,華雄隨手將閔貢丟下,帶著人馬便尋著蹤跡一路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