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儒從劉協那里請得了天子詔,前往葉昭大營。
對于葉昭,劉協可不抱什么好感,劉宏在世時,葉昭便與劉辯親近,后來劉宏駕崩,何進被十常侍所殺,劉協清楚地記得當初張讓給他的那個耳光,當初葉昭的表情,迄今尤記在心頭,因此李儒前來求旨,劉協沒有絲毫猶豫便蓋上了自己的印綬。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既然自己繼位,葉昭這個手握重兵的大將卻不是自己心腹,也該倒霉了。
“文優啊,非我不奉詔!”葉昭看著手中的詔書,冷笑一聲,抬頭看向李儒,微笑道:“只是我乃衛將軍,鄉侯,就算是天子要罷免我,也需有正式文書,蓋上傳國玉璽,若我沒看錯的話,這詔書之上的印璽,只是天子私人印綬,并非傳國玉璽,所以……”
將詔書遞還給李儒,葉昭笑道:“還是請天子或是董相拿出正式詔書之前,再來與我說此事吧。”
李儒一開始就不認為葉昭會奉詔,如今傳國玉璽下落不明,聽說是在何進被殺之時就失蹤的,究竟落在何處,沒人知道,沒了傳國玉璽,像葉昭這種封疆大吏級別的人物,想要憑借一紙詔書罷免,根本不可能。
“此事,儒會與陛下說明。”李儒將詔書收起,看向葉昭道:“只是儒很好奇,葉侯既然已有退意,為何不直接離開,以葉侯之威,若你要走,董相也絕不會為難。”
“我的拜帖之中已經說明了,弘農王我要帶走。”葉昭靠在胡床上,看著李儒笑道:“文優應該看過才對。”
“聽聞葉侯與弘農王素來親善,如今如此急迫想要帶走弘農王,不免令人懷疑葉侯另有居心。”李儒看著葉昭笑道。
“文優說說看,本侯有何居心?”葉昭笑問道。
“在下是否可以猜測,傳國玉璽便在葉侯手中,若能帶走弘農王,葉侯自可以傳國玉璽為由,重新擁立弘農王為帝,與董相抗衡?”李儒說完,雙目死死地盯著葉昭,注意著葉昭表情的變化。
葉昭微微一愕,隨即看到李儒的表情,頓時知他所想,搖頭笑道:“文優啊文優,你以為,若我要擁立弘農王,董卓有機會將那劉協小兒捧上帝位?”
李儒看著葉昭:“這也是在下一直參不透之處,葉侯所求究竟為何?”
“我敢說,但卻不知道文優是否敢聽。”葉昭看著李儒,微笑道:“文優當知道,這真話往往很殘酷。”
“儒洗耳恭聽。”李儒微笑道。
“我有三次機會,可以如現在董卓這般執掌洛陽,第一次,乃先帝駕崩,若我愿意,那何進爭不過我,第二次,乃是何進死時,以我當時在洛陽威望,要掌控兵權,不難,董卓自西涼帶來的兵馬,不過數千之眾,元不似你們號稱的那般,你那計策,可瞞常人,但這洛陽城中,能看破者,不下十人;第三次,也就是說這一次,若董卓行廢立之事,我若愿意,可振臂一呼,我敢肯定,這洛陽士人,不管以往如何看我,但這一次,絕對會站在我這便,共抗董卓,莫說爾等兵強馬壯,葉某在洛陽住了六年,要滅董卓不易,但要驅逐爾等,卻并不難!”葉昭伸出三根指頭,看著李儒笑道。
“這也正是在下好奇之處,葉侯未必能勝,但若非葉侯數次不爭,董相要達成今日之勢,卻也不易。”李儒看著葉昭,沉聲道。
“因為我沒有董卓的家底,董卓若敗,至少還有關中、西涼之地可為退路,但我若一敗,便是萬劫不復之境。”葉昭看著李儒笑道:“如今諸侯割據之勢已成,只需一緣由,便是諸侯割據,而后便是群雄攀命之局,誰能勝出,便是這天下新主,但我敢肯定,董卓之勢引出諸侯割據的引子,但絕非最后的勝者。”
“葉侯之言,在下卻是不敢茍同,我主如今手握天子,占據大義,關中八百里沃土,如今也已被郭汜將軍占據,更有西涼之地,可為我軍提供精兵悍將,如此優勢,葉侯何以說我主必敗?”李儒看著葉昭皺眉道。
“其因有三。”葉昭笑道:“其一,未必手握優勢,便是最后的勝者,連弱抗強的道理,想必不用我說,文優也能明了,正因董卓勢大,也因此他將成為眾矢之的,天下群雄共誅之,葉某自問智略、統帥都不差,卻也不敢與天下人為敵,不得不說董相的氣魄,葉某還是十分欽佩的。”
此刻只有葉昭、李儒二人,雙方都不是什么忠義之士,出了這帥帳,就算李儒將葉昭的話公之于眾,葉昭也不會承認,李儒也不會做這種蠢事,是以葉昭也不怕暢所欲言。
“董相做了我們很多人想做卻不敢做之事,自然也要承擔所有人無法承擔之重。”
見李儒不服,葉昭笑道:“當然,這只是外因,董卓有關中、西涼之地為后方,只需謹守門戶,而后再以天子名義挑唆諸侯作戰,未必不能破解,但這只是誘因,并非主要,就以勢而論,董卓確實已然具備橫掃天下之勢。”
“敢問另外二因又是何故?”李儒沒有否認葉昭的話,而是看向葉昭。
“其二,西涼軍暴虐,只知破壞,而不知治理,而董卓麾下,似文優這等人才貌似不多,更無治理一方的人才,僅憑文優一人,想必如今也頗為心累吧?”葉昭笑道:“這治理中原可跟治理西涼不同,西涼人口稀薄,羌漢雜居,治理不難,但這關中、洛陽,沒有足夠人才想要治理順暢可不行,而董卓此番行廢立之舉,雖得了權勢,卻也因此惹怒了天下士人,而這治理地方,未來十年乃至二十年之內,都離不開士人!”
哪怕書籍如今已經被普及開來,但想要發酵,出現大量寒門人才,沒有十年、二十年的時間,是不可能的,而這段時間,對于任何一個勢力而言,若無士人支持,都很難坐大做強!
“哪怕董卓如今權勢滔天,但文優當知道沒有世家支持,會是何等結果,不出五年,,這司隸、三輔之地,恐怕會被西涼軍毀盡。”
“其三,也是來自內部,并州軍、西涼軍嫡庶有別,哪怕如今呂布認了董卓做義父,也很難改善,這并非外因,而是董卓自己的緣故,從目前來看,還不明顯,但已經有了一些苗頭,最重要的是,不知文優是否發現,董卓如今已然開始膨脹,不再能夠聽得進人言,而且用人方面,也是任人唯親?”葉昭看著李儒笑道。
李儒聞言,面色一變,看向葉昭,眼中閃爍著狐疑之色。
“莫要看我,這種事,無需奸細探查也能看出來,呂布乃并州軍主將,但到現在都不得兵權,看來那董卓對呂布也是心有防范,此人的確驍勇蓋世,但卻有劍無鞘,若無高明御劍之術,很容易傷到自身,更何況朝中百官雖懾于董卓淫威,卻并非真的心服,這明面上的敵人不難對付,怕就怕這潛藏在暗處的敵人,我知文優胸有輔過之才,但這洛陽百官,卻也并非無謀之人。”
看著李儒的臉色,葉昭微笑道:“我不知文優自比于我如何,但就算是我,在洛陽這數年來,也數次險些遭了那袁隗的算計。”
“葉侯之才,自是勝我百倍。”李儒客氣道。
“客套話就不必說了,董卓如今雖然有擁立之功,但那陳留王可非一般孩童,想要讓他安分可不容易,只要他有這個心思,董卓要面對的就不止是關東諸侯,還有洛陽城里層出不窮的明槍暗箭,更何況董卓日漸剛愎,諸般外患內憂之下,本侯實在想不出董卓有何勝算?”
“至于我所求者……”葉昭笑道:“夫人乃弘農王之兄,既然弘農王如今已然失了帝位,我欲待他回去與夫人姐弟團聚。”
看著李儒滿臉不信的神色,葉昭笑道:“另外,他日董卓敗亡之時,有弘農王在手,我也有大義可用,不必受制于人。”
“董相不會敗!”李儒深吸了一口氣,淡然道。
“若是入洛陽之前的董卓,這話我倒是能信幾分,但如今的董卓,雖然勢盛,然盈不可久,輝煌過后,怕是慘淡收場!”葉昭笑道。
“葉侯之意,我會轉告主公,只是是否能讓出弘農王,非在下所能決定。”李儒站起身來道:“天色不早,在下告辭了。”
“我知文優不服輸,但凡事得給自己留條退路。”葉昭笑著站起身道:“若有一日,本侯今日之言應驗,文優可來找我,另外再給你兩個忠告,算是附贈。”
李儒看向葉昭,沉聲道:“儒洗耳恭聽。”
“當心那袁隗和呂布,袁隗老謀深算,更是這洛陽士人之望,至于呂布……如今倒不必太擔心,但若我是袁隗他們,定會從此處下手,畢竟比較容易。”葉昭笑道。
“葉侯的離間之計,太過粗鄙。”李儒淡然道。
“管用便行,恕不遠送。”
“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