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永壽宮中,殿角有一尊一人高的望天吼香爐,裊裊的龍涎香飄散出來,于陰神大有助益。
當年宮中布置,永壽宮中配的本是仙鶴香爐,但這種“與世無爭”的風格太后不喜歡,著令全都換成了望天吼。
她坐在鳳案后,審閱著一道道奏章。
這段時間太后的注意力其實不在嚴懷義,黃遠河的目標是嚴懷義,但太后的目標是首輔大人。
她這段時間的主要成果,是從首輔大人手中,奪來了奏章的審閱權力。
放下一本奏章,她輕輕一捏眉心,鎮國強者精力無限,這些公文對她而言輕松自如。她飲了一杯參芝茶,拿起原本屬于皇帝的御筆正要繼續,忽然有小太監急匆匆進來。
片刻之后,兩個老太監戰戰兢兢地跪在太后面前,已經將天牢的事情稟報了,太后刻薄寡恩,此次怕是難逃重罰。
太后一身平靜,懲罰罪人對她來說不是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事情是肖震這么做的目的。
“他想干什么?”
之前肖震一直留有余地,不曾親至天牢。因為這么做將太后逼得沒有退路,同時也是將自己逼的沒有退路,只剩下正面直絕。
忽然,她想到了一個重要的細節,朱唇微啟問道:“依你們看,肖震是否已入鎮國?”
兩名老太監知道這個時候才想起來這件事情,不由更加震驚,意識到自己和鎮國強者之間到底有多大的差距——肖震能讓他們渾然未覺,以玄通老祖的身份忽略了這么重要的問題。
“此時回想來……”答話的老太監冷汗淋淋:“怕是已入鎮國。”
眼前忽有雷霆閃過,兩位老祖驚然后退一步,太后已經不見了蹤影。
天牢中,肖震已經交代完畢,對嚴懷義道:“你且在這里呆上一段時間,回頭我來接你。”
說完這句話,他轉過身來,太后的鳳履正好落入天牢之中。
“微臣龍儀衛指揮使肖震,參見太后。”
太后盯著他,天牢中有特殊的力量暗中涌動,好似無數冤魂厲鬼在圍繞著肖震飛舞糾纏。
“出來。”太后沒有無謂的問罪,絕世強者言簡意賅。
肖震跟著他走出去,龍儀衛其他人等紋絲不敢動。
有僻靜處,天條更改隔絕內外。太后問道:“何意?”
肖震答道:“我有一條消息,換嚴懷義一命。”
“說。”
商議之后,太后微微沉吟,頷首道:“可以。”
肖震微笑,抱拳深深一拜:“謝太后開恩。”太后揮手,他退出此間。
“想不到啊,”太后獨自一人,暗噙冷笑:“肖震能一直忍到現在!”
若不是黃大祖之死刺激,首輔大人也會一直忍著不顯露自己鎮國強者的實力。但他露出了獠牙的同時,也露出了小小的破綻,引來了一直野心勃勃的太后。
太后驚天一擊,逆轉靈陣抓捕嚴懷義。
肖震的本心,其實仍舊不想入局,但為了嚴懷義,云中探首,鎮國而至!
隱忍、堅毅、不屈、高義。
和華胥古國的戰爭,仍舊是整個洪武天朝最大的事情,甚至要超過了天子的受傷。戰場生變,洪武朝堂上下的主要精力,就會立即轉移到了戰場上。
兩國之戰一直是肖震暗中統籌。他雖不是元帥,卻比主將更加重要。
但太后比肖震更加需要這一場大功,肖震說出了華胥的和談底線,換了嚴懷義一條命。肖震沒有馬上把嚴懷義帶出天牢,畢竟朝廷法度仍在,他可以闖入天牢,卻不能不經審判直接把天牢的罪人提出來。
宋征在江南很“悠閑”,他將和談的消息給了肖震,其實是有十成把握肖震會去和太后談,而不是自己主持和談。
這件事情從利益的角度來說非常不利,肖震也需要名望和威勢,和談結束,洪武大占便宜,對于他的名望提升極大,哪怕他受龍儀衛名聲拖累,至少在朝堂上,眾多中低層官員會認為肖震“能辦事”“顧大局”,他日起事,十分有利。
所以他實際上欣慰又遺憾。
他去了平湖樓一趟,鐘云岱仍舊在閉關,悄無聲息,宋征想要向內查探,又怕影響到了鐘老前輩,猶豫之中遺憾而去。
回到城里衙門中,白天看看邸報,晚上以護城大陣接引月光淬煉陰神。作為江南最有權勢的官員,宋征這么做雷敏之破也不敢放一個,甚至連開啟護城大陣的元玉,雷敏之也要笑嘻嘻的自己掏了。
朝廷最近多事,邸報發行的遠比以前頻繁。
太后主持和談,我朝寸土不讓,寸銀必爭。華胥古國后繼無力,連連敗退。
斗獸修騎第四營主將在圍捕金鑾衛時,被千戶趙雷重傷,終究不治身亡。
有御使彈劾首輔大人,同州邊口縣縣令劉肅以克扣本縣出產的冥墟土、靈獸骨行賄黃遠河,以求郡守之位,首輔大人斥其為無稽之談。
綿州州牧范佩龍被調回京師,遷為戶部侍郎。太后任命武朝義為信任綿州州牧,即日上任。
大理寺卿身患重病,嚴懷義瀆職一案暫停審理,但大理寺上下對此案仍在全力調查取證。
如果是黃遠河、肖震這種官場老手,能夠從邸報的消息和每一條消息的措辭上,分析出很多東西,提前看到朝廷的一些風向。
但宋征只能看出一些表面,最多能看明白嚴懷義的案子,從“謀害圣上”變成了“瀆職”,這是太后釋放出的信號。
衙門里跟宋征久了的杜千戶等人,則看出來大人這幾天似乎是在等什么東西的到來。
李三眼這一天興致勃勃的抓著一份邸報來找宋征:“大人,好機會啊!”
宋征不明所以,他將邸報攤開在宋征面前,指著上面一條說道:“武朝義這狗東西我知道,也是伺候東陽公主的屌貨,他去綿州上任,必定從咱們江南路過,屬下愿意帶著一票兄弟,偽裝成山匪,在半路上劫殺了他!”
宋征目瞪口呆,李三眼還以為自己計策極妙,更受鼓舞進一步道:“還有那個范佩龍,他回京師也要從咱們江南經過,讓各地的弟兄們盯著點,發現了他,也可以做了他!”
“哈哈哈!”李三眼得意大笑,宋征一腳把他踹了出去:“滾!凈出餿主意。”
寒九江在外面守著——他每天都來,美其名曰“看看大人有什么吩咐”,但連衙門大門外的那幾條單身狗都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圓臉荷。
好在這家伙每次來,只要見一面聊一會兒就滿足了,乖乖回去做事,處理州中事務,宋征雖然總翻白眼,也沒有故意捉弄他倆。
他拍了拍李三眼的肩膀,真心實意的勸說道:“李百戶,你真不適合動心眼。”
李三眼灰溜溜的走了,還不明白出在哪里,到了門外還跟曾百戶嘀咕:“大人怕什么?我老李肯定做的手腳干凈,讓朝廷挑不出毛病來。”
曾百戶看看他,點頭鼓勵道:“你的辦法不錯,我覺得你應該繼續沿著這個方向努力,下一次大人一定會感受到你的誠意。”
“我就說是絕世妙計嘛!”李三眼一拍大腿,轉頭想了想,怎么感覺有些不對勁,再看曾千戶,后者背著手,優哉游哉的轉個彎不見了。
李三眼的辦法雖然不成,但提醒了宋征,東陽公主為什么忽然在這個當口上把范佩龍調回去?她是想讓范佩龍回去,還是想讓武朝義過來?
正疑惑著,忽然間陰神有所感應,望向了城門,所謂“未卜先知、天機感應”,悠然道:“來了一個。”
薛衣甲從皇宮里走出來的時候對外面的世界很陌生,他是一個特殊的人,他只有最近六十年的記憶。
他記得自己是從明見境初期開始修行,在皇宮中一個非常偏僻的院落,除了師父、同門和太后,他幾乎沒有見過別的人。
從命通境開始,他就接受一種詭異的秘術。
每三年用荒獸之魂或是莽蟲之魄為主藥,融合三十六道不同的冤魂厲鬼,煉制為一道特殊秘藥,以靈陣、密文輔助,將秘藥注入陰神之中。
二十七年后,他的陰神承受了九劑秘藥,終于助他修成了“大噬滅天陰神”!
這門秘術施展開,陰神如魔怪,生有八頭八臂,血盆大口,長尾如勾,專吃陰神。
他也是玄通境巔峰的修為,在太后以大神通演化出來的幻境之中,他獨自一人可以誅殺三位同境界的老祖,遇到陰神強者更是如魚得水。
而且每一次吞噬陰神,都可以壯大自身,甚至有機會掠奪對方的陰神神通。
太后去北方戰場之前將他放出來,告訴他:“殺了宋征。”
他只會執行命令,不會思考別的事情。不是不愿,而是真的不能。他從來沒有學過那些。
太后此時,忌憚肖震。
先要斬去肖震的外部強援。
他走到了湖州城門口,知道自己的目標就在成內。來之前師尊告訴他,目標的陰神十分強大,吃了他就有可能將“大噬滅天陰神”提升為“大噬滅天陰神王”。
想到了此處,他的口水流了下來,陰神越強大也就越好吃,他從不畏懼那些所謂的陰神強者,對于他來說,陰神強大與否,只關乎口感,不關乎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