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聲清嘯在包間內響起。
滿座都驚呆了,主要是這聲音的清越響亮程度,比起金蟾小小的個頭來,完全不成比例。
老郭眼睛瞪得跟金蟾差不多:“這清亮功夫……得練幾十年吧……”
李昆吾認真翻看著金蟾,說道:“不對,不對不對……”
白老頭說道:“李老師,哪里不對?”
李昆吾突然舉起杯子包了口清水在嘴里,再次對著金蟾嘴巴吹了進去。
過了好一陣子,水才從金蟾屁股那個眼里流出來。
李昆吾哈哈大笑:“神了!太神了!我搞明白是咋回事了!世間真還有如此技藝!”
剩下幾人除了李君閣,全都你看我我看你,這也沒看出啥名堂來啊?
李昆吾看了眾人的眼神,這才反應過來,珍而重之地將金蟾托在手心上轉著觀看,眼睛都拔不出來了,嘴上說道:“各位,你們都沒有發現嗎?我那一口水,從吹入嘴巴,到流出底下孔竅,這時間上……”
老郭是個伶俐人,長期上臺做節目對時間也最敏感,一拍桌面道:“是了!這時間太長了!比直來直去長太多了!等等,直來直去……難道說,這孔道,在金蟾肚子里是彎曲的?!這不可能吧,這不成評話里的東西了?!”
李君閣好奇地問道:“郭老師,您說的什么評話里的東西?”
老郭說道:“有個評話叫《九曲珠》,說的是松贊干布派祿東贊來唐求親,諸使節爭婚的故事。太宗出了五道難題,其中一道就是要用絲線穿過九曲珠,只有祿東贊用螞蟻做到了。陸游還寫過首詩,‘蟻穿珠九曲,蜂釀蜜千房’,說的就是這個了。”
李君閣贊道:“郭老師你這肚子里的東西也真不老少,相聲演員的肚,那真是雜貨鋪啊!”
李昆吾也一拍桌子,搖頭嘆道道:“絕!一分鐘以前你告訴我有這玩意兒,我也會告訴你是評話是傳說。皮娃,趕緊說說,你這玩意兒怎么來的?難道說,這也是你李家溝那位老石……石大師的作品?”
李君閣趕緊說道:“呃,石頭叔他不信石,他姓王,大名叫王敏材,這金蟾是他兒子小石頭的作品。哦,小石頭大名叫王切。這事情啊,還得從我老家宗族祠堂前頭那對石號石鼓說起……”
說著將李家溝牌樓和老小石頭故事給各位講了一遍,中間還拿手機翻出圖片給各位觀看,聽得大家又是唏噓又是感慨。
李昆吾說道:“用老郭相聲里常用的話說,遇高人豈可交臂而失之!等天工獎評獎一完,我就隨你走一趟李家溝!這老王先不說,就小王這份兒獨手藝,那身價也得再往上抬抬,各位,這一把真撈著了啊!”
眾人都是開懷大笑,直贊李君閣大方。
等大家都選定了,老郭才說道:“真是來著了啊,連吃帶包的,都整得不好意思了。這樣,我那小相聲社現在也還算熱鬧,送你們幾張票行不?要是明天你們沒事兒的話,都去看看。給管大座兒!”
說完又擺頭:“唉,人在江湖身似浮萍,萬事不由已啊!不然我也該跟你們去一趟李家溝的,皮娃你的老家,簡直就是傳統文化的寶庫啊!”
李君閣說道:“大家要來都歡迎啊!就是郭老師您那位搭檔不知道愿不愿意來。”
老郭訝異道:“哦?他怎么會不愿意?”
李君閣說道:“我們那里現在最火的就是垂釣,這情況跟那位爺的尊姓犯著忌諱啊!”
老郭一口蟲茶噴了出來:“哈哈哈,沒看出來皮娃你也是段子手!”
李君閣心里直嘀咕:“我明明是認真的,老輩兒人真的有講究這些個的……”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只是李君閣看老郭凈揀清淡菜吃,也不由得暗自感慨條條蛇兒都咬人,這做哪一行都不是容易的。
第二天余再男跟李昆吾忙不過來,就由王吉星做東,先拉這白老頭和李君閣去吃了頓炒肝兒,然后去故宮逛了一圈,走馬觀花看了看,出來就吃烤鴨。
吃完烤鴨聽說李君閣第一次來首都,又拉著他去北海兜了一陣,晚上涮羊肉,整飽了去看相聲。
相聲不錯,雖然李君閣好多都在網上看過,但是現場氣氛不一樣,你不笑別人都要拉著你笑,這玩意兒會傳染!
而且演員跟觀眾互動現場臨時丟包袱,也讓每次表演都有了不同的新意,同時能顯示出演員極高的反應能力和表演水平。
這跟守著電視電腦看晚會相聲完全是兩回事兒,李君閣笑了一晚上,感慨老郭這條路是走對了。
回到賓館給阿音匯報了情況,這才上床睡覺。
第二天就是天工獎的鑒賞暨評獎大會了,李君閣跟著李昆吾早早就溜了進去。
展廳里各色玉石雕刻看得李君閣驚嘆不止,和田玉,翡翠,碧玉,青玉,南紅,綠松,水晶,黃蠟石……琳瑯滿目在這里不是形容詞,而是真實情況的寫照。
好些作品都不是一件,而是跟李昆吾的作品一樣成一個系列,一個賽一個的精美華貴。
李君閣問李昆吾:“李老,這里的展品,都價值幾何啊?”
李昆吾說道:“這個不好說,還是要看材質的,不過現在人工越來越值錢,尤其是送到這里來的,好些都已經拿了地方性的獎杯了,按最便宜的瑪瑙來說罷,金獎作品也就幾十萬。”
然后又指著一個翡翠牌子道:“如果是這個的話,即使就拿個銅獎,那兩三千萬也值。”
李君閣聽得撟舌難下,老李頭你不要說得這么輕描淡寫的好不好,我的魂都快被你嚇沒了!
還說到時候給阿音帶一個啥小玩意兒回去呢,這價格……果然是土豪才能玩的東西!
把話吞了回去,只能跟在李昆吾的后面亦步亦趨。
來到緣無故這個作品前,就見這里被布置成了一張古色古香的書桌,上面擺著文房四寶,筆架上擱著一支筆,還鋪著一張宣紙,上面有畫到一半的畫。
三方硯臺擺在桌上,沒有完全拼攏,都留了一絲縫隙,讓人能看出是三方獨立的硯臺,也能明白可以拼合成一個主題。
作品展示也是有講究的。
幾個老頭老太太圍著三方硯臺觀看。
見到李昆吾過來,一位老太太就直撇嘴:“老不修,你都成大師多少年了,還好意思來跟晚輩爭這個!”
老太太衣著發式都非常講究,年輕時也肯定是個美人胚子,從上到下從內到外就透著兩個字——精致,聲音軟軟的,一看就是江南水鄉走出來的人物。
李昆吾一點不生氣,笑瞇瞇地說道:“那你們有本事就昧著良心不選我啊!”
一句話懟得幾位老頭老太太人仰馬翻,剛才那老太太輕呸了一聲說道:“我們可沒你這么厚的臉皮!”
一個帶廣東口音的紅臉膛老頭說道:“老李你別鬧了!你這三方硯臺材料很新奇,題材也算是推陳出新,要說評個獎真是輕輕松松,可我們不是說好要扶掖后進嗎?你這么一搞,點解啊?”
李昆吾對紅臉膛老頭說道:“當年你們幾個爭大師爭獎杯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李昆吾跟你們爭過嗎?哦,現在一個個獎項獎杯拿夠了,輪到我了就變成跟晚輩搶了,合著我北工京派就活該永遠讓著你們是吧?讓了老的,還得讓小的?”
一席話說得老頭老太太們都老臉一紅,要說爭,所有人都說遍了,也說不到李昆吾頭上。他的人品,大家還是很欽佩的。
一個西裝革履文質彬彬的老頭說道:“哎呀話不是這么說起嘛,昆吾儂都這么大年紀了,再弄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這不是讓我們為難嗎?儂想想獲獎名單頂上是個享譽已久的大師,就好像魯班獎頒給了貝聿銘,齊白石獎頒給張大千,那不是鬧笑話嘛?儂總不能讓別的行業嘲笑我們吧?”
那優雅的蘇州老太太說道:“李老哥,我剛剛查了一下,你這作品還報了個主題創意設計獎?我們正議這事兒呢,你看這樣行不行,這個主題創意設計呢,我們就不給別人了,不過這正項的金獎呢,您就讓給晚輩,當然也就更不可能再給您安排銀獎銅獎了,您看成不?”
西裝文士也說道:“對呀對呀,清依妹子說得在理,這個主題創意給儂誰也沒話說,也算是前輩精益求精不懈進取的寫照,以此來督促后輩還是可以的,我們要推著他們朝前走,不能壓著他們出不了頭,昆吾,儂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昆吾還是笑瞇瞇:“得,反正你們都有理,又是總裁,你們怎么說就怎么著唄!”
三人面面相覷,心說媽蛋我們還真不敢怎么著,近年來子岡杯就有別苗頭的趨勢,這北工京派再出點幺蛾子,這天工獎還辦不辦了。
紅面龐的老者哭笑不得地道:“老李,要不這樣,今年印刷名錄畫冊的時候,我們再把主題創意提到金獎后邊來,單獨一頁,這樣既不跟我們力主創新突破的目的起沖突,也算是給您讓出金獎的補償,成不?這首頁實在是沒法給,還得留著給金獎們競拍用呢!”
李昆吾繼續笑瞇瞇:“那成,那就這樣,哎呀你們可太給我老李面子了,這樣安排我沒意見。”
三人這才松了一口氣,都笑了起來,紅臉膛說道:“唯因無故,恰是有緣,我說老李你這名兒怎么想出來的?明明就是個萍水相逢的傳統題材,給你這么一改扣題扣得穩穩當當!”
李昆吾笑道:“我可沒這水平,喏,這小子想出來的,前天連夜改的。”
三人都眼睛一亮:“這是你京派的后起之秀?”SS1062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