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閣手扶腦門:“你是一個小女生,能跟當年三四十的壯漢子比拼體力比拼熬夜?算了算了,那這樣,你再把吳志秋跟昭娃拉上,然后等農大的教授們來了,能往他們身上甩的活就往他們身上甩。吃我李家溝住我李家溝,遇到事情不搭一把手還成?”
“然后質量控制和銷售還是公司來統一把關,然后統一收購,統一發貨,這事情把硌豆跟二狗用起來,差不多拉扯著能扛過今年了吧?”
“明年,等明年我騰出手來,我們再從公司角度考慮這方面的問題。”
阿音笑嘻嘻地拉著李君閣的手說道:“你看,還是能想出辦法來的嘛。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李君閣翻著白眼:“別跟我打官腔,我這是心疼媳婦!要換一個村長來,你看我搭理他不!”
阿音摳著李君閣的手心:“嗯,二皮你最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看著我們辛苦不管的。”
李君閣心里嘀咕:美人計!糖衣炮彈!多少好漢栽這上頭!吃不消啊吃不消!
農事這還僅僅是一個起頭,李君閣那邊還有一口種魚池荒著呢,眼看著就要到育魚苗的時節了,李君閣找了個機會,將在空間里呆了小半年的清波,軍魚,巖鯉,白甲都放回了種魚池,讓它們先適應適應。
又找了個機會,從空間里裝了二十袋烏金血米的種子出來,每袋一百斤,堆到自家豬圈上方的木樓上。
做完這些,這才跑去召集良子,秋丫頭,林旺財,石頭叔,商議蘭花送展的事情。
當天晚上大家在蘭場碰頭,秋丫頭又給李君閣帶來了一個驚喜,她師傅丁一山也給拉過來了。
丁老頭相貌清癯,留著長白胡子,帶著圓圓鏡片的眼鏡,頭發后梳,還拖著一個白色的馬尾。
丁老頭看到李君閣就主動打招呼:“皮娃是吧?聽秋丫頭念叨好多次了,第一次見面,你好你好!”
李君閣簡直受寵若驚,秋丫頭又提供假情報,這老頭好相處得很啊,趕緊甩鍋:“丁老是吧?哎呀你看您來了這么久,都沒有拜訪過一次,實在太失禮了。都怪秋丫頭,說是你不喜歡外人打擾,我一直不敢登門啊!”
結果丁老頭第二句就現形了:“別來別來,我是真不喜歡有人打擾,不過你那硯臺確實是好東西啊!能不能再勻我幾方?”
靠,搞了半天是這么回事,李君閣笑道:“好說好說,您是要送嘉州畫派幾位同門吧?”
丁老頭說道:“我對硯臺本來是沒有要求的,認為這就是一個工具,對畫技本身是沒有幫助的。結果秋丫頭那天給我送來后,那墨真是磨得上癮,那個舒服勁帶到了畫里邊。哈哈哈,才明白文房四寶,古人誠不我欺啊!”
“然后我上網一查,你們李家溝的這東西在京城都小有名氣啊,嘿嘿,于是就求上門來了……”
李君閣連連擺手:“言重了言重了,我蜀州的畫派要用我李家溝的東西,那是我們的榮幸啊。這樣,正好石頭叔的新工坊開張,明天我就陪您去青珉石坊看看,您老親自遴選合意的,如何?”
丁老頭哈哈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李君閣笑道:“我們也別提錢的事兒!歡迎嘉州畫派暑假里頭來我李家溝寫生,一定保證各位吃好喝好看好,臨走的時候只求諸位給我們李家溝各留一幅山水墨寶,就算扯平,如何?”
丁老頭更是高興,說道:“哈哈哈,當真要得!這就是雅事兒了!”
說完撓著頭道:“你不知道我謝絕打擾是有原因的,求畫之人太多,不是以勢壓人,就是以財壓人,都是拿去討好上司結交權貴的,還是跟你這樣的來往比較舒心啊!”
然后又說道:“關于煤砂罐那個事情,你給秋丫頭那些形制,還有寺廟里那套茶具的圖片,我已經發給藝術設計院的院長了。他是留法回來的,也正想整點有中國特色的設計,剛好有這個契機,你放心,絕對給你們搞好!對了,今天是什么事?您盡管開口,老夫能幫上忙的,一定幫。”
李君閣笑道:“有您老把關,那這事情就更好辦了,事情是這樣,我們夾川發現了兩品異種奇蘭,現在正準備拿去日本送展。但是我今年看了天工獎的展場,人家布置得那叫一個講究,因此上,我想著是不是也學學人家的套路,盡量把展臺搞得雅致一些,別一個破盆子往那里一擱就完事兒。”
說話間旺財叔已經將兩盆蘭草拖出來了,軒內頓時暗香浮動,令人頓起幽然之思。
丁老頭也是老蜀州人了,蘭花見過不少,一見碧波玉龍那夢幻般的花型也驚著了。
熟視了一陣,然后開始閉上眼睛,瞑目養神。
秋丫頭趕緊讓大家別說話,然后開始在一邊案桌上鋪氈子,鋪雙層的宣紙,倒墨倒水一通忙活。
李君閣有些不明白,看這架勢,怎么又突然要開始畫畫了?
秋丫頭領著眾人出來,拐過一個屋角才低聲說道:“師傅這是來靈感了,現在不能打擾。”
一群人不明覺厲,都感覺藝術家是另一個星球來的物種。
旺財叔還低聲對秋丫頭說道:“秋丫頭,你以后會不會也這樣神神叨叨的?”
秋丫頭抿嘴笑:“哎喲,我離這境界還差著十萬八千里。”
幾人就這樣閑扯瞎聊著,約摸過了一個鐘頭,才聽見一聲長笑:“哈哈哈,成了!不錯不錯!”
幾人趕緊轉回,就見丁老頭正在活動手指頭,一邊看著自己剛才的畫作,一邊點頭。
李君閣湊頭看去,畫中是一個偏廳一樣的地方,明顯是一個古代的辦公場所,幾案,香爐,書架,蒲席,帷帳,筆硯俱全,幾案上堆滿了案牘,后邊的博古架上也擺了一些陳設,但主要還是書簡。
一個古裝人物豐神俊朗,手持毛筆,似乎正在修改一篇文章,但是眼神卻不在文章上。
窗外近處是綠柳,遠處是青山,天上流云徜徉,正是人間春好時節。
畫中人物視線遙望著天上的白云,明顯是深思不屬。
幾案上擺著一盆花,正是“五溪仙黃”,窗下靠幾上也擺著一盆,正是“碧波玉龍”。
旁邊題了兩句詩“猶喜蘭臺非傲吏,歸時應免動移文。”
一看詩句李君閣就明白了,畫中人物乃是白居易,畫的是他在秘書省中的工作片段。
唐代秘書省又叫“蘭臺”,是負責校驗典籍,勘正文章的地方。
這其實是一個清貴的職位,品秩雖然不高,但是要是沒有點學問還真進不去,可白居易對這份工作似乎還不太滿意。在回憶這段生活的時候寫下了“厭從薄宦校青簡,悔別故山思白云。猶喜蘭臺非傲吏,歸時應免動移文。”這么一首絕句。
看似嫌棄這份工作,想起了故鄉的云,其實有作者一份自傲在里邊。
當真是移文不可改?當真蘭臺吏不傲?當真的理解你就輸了!
一個“喜”字說得明白,大家都干得可以,到了我這里都不用再動筆了,今天一天又偷懶了,不錯不錯,值得表揚!
這是種什么心態?這完全是在俯視同僚!
畫里白居易的神情完全將這層詩意描繪了出來。
李君閣擊掌叫絕,能從蘭花聯想到蘭臺,從蘭臺聯想到白居易,不管丁老頭這是熟慮還是巧合,這個坑,已經給日本人挖得妥妥的了!
主要是白居易對日本的影響實在是太過深遠,還在唐代,白居易的大作就已經被日本人視若圭璧,平安時代大江維時編輯的《千載佳句》,收集了中日詩人詩歌一千一百多首,其中白大大一個人占了五百三十五,差不多就是一半!
當年嵯峨天皇召見臣下小野篁,曾念了一句詩:“閉閣惟聞朝暮鼓,登樓遙望往來船。”
小野篁奏對道:“老板你這兩句整得多巴適的,不過‘遙’字好像改成‘空’字更安逸些。”
天皇感慨道:“這是白大大的句子,你真當老子做得出來?老子特意拿來試你龜兒的!原來你狗的讀都沒讀過的說?原詩里頭恰恰就是一個空字!你龜兒的詩思,硬是跟我偶像合拍了喲,賞!”
由此足見白大大的詩篇,對當時孺慕漢家文明的周邊各個小國的影響。
這包藥送過去,日本人絕對是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
李君閣將思路給幾位一說,連老頭都覺得匪夷所思,訝異地道:“哈哈,這太巧了吧?我還真沒想那么多!”
李君閣說道:“丁老,這幅畫我可就厚著臉皮求下了啊!展臺就按唐代秘書省這個廳角布置,再把這幅畫掛上。石頭叔你抓緊時間用青珉石雕兩個蘭盆。‘五溪仙黃’至正大雅,盆子就雕成夔鼓之型;碧波玉龍如潛龍出淵,盆子就雕成東海巨浪之型。然后良子你負責移盆修飾,這就妥了!”
丁老頭笑道:“前幾天收了你一個硯臺,正尋思著這么謝謝你呢,這幅畫要是能幫得上忙,那就太好了!”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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