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笑道:“你這一肚子稀奇古怪的冷知識都是哪里來的?”
李君閣笑道:“當年夾川不是鹽碼頭嘛,有記載說渝州鹽也從夾川入黔,我就奇了怪了,一查過去,渝州還真出過鹽,而且老祖宗的辦法實在是了不得。”
阿音不斷地往兩個泥球金字塔上澆水,整個龍窯上空水汽蒸騰,水桶里的海水下去得很快。
李君閣拿出根生木棍,從尖頭那里鋸開,那楔子錘進去一半,木棍張開一個口子,成了一個鑷子。
李君閣在鑷子上糊上泥漿,送到窯上烤干,很快鑷子上糊上厚厚一層干泥,抗火性能就要好得多。
見爐火已經燒旺了,李君閣便將螺釘送到炭火上燒紅,然后夾出來,小心地將螺釘頭子錘打成一個改錐一樣的小鑿子。
拿出一根一尺長的硬木,在中間拿小鑿子的另一頭燙了個淺洞,然后又將小鑿子放爐火里燒紅。
將椰油取出一碗,夾出一些火炭來,圍在陶碗的下邊,將油燒熱。
將小鑿子取出來,先拿鑿口在熱油里點了一下,再點了一下,然后整個沒入油中。
熱油上方小火苗一閃而沒,等李君閣將鑿子出來,已經變得極度堅硬了。
拿竹改刀將手鋸上的剩下三顆螺釘全部取下,李君閣又做了一把大鑷子,將鋸片送入爐膛里加熱。
利用做鑷子的木棍和卡在中間的楔子之間那點空隙,李君閣將鑿子頭插進去,然后拿燙過小眼的那根木棍放螺絲上旋緊拔出,一個鑿子就完工了。
鋸片長度有半米,爐膛有四十公分,沒有辦法將鋸片全部受熱均勻。
李君閣也不強求,只將鋸片前三十公分燒成亮紅色。
接下來需要阿音幫助了,李君閣讓阿音將鋸片夾住,平放在大石頭上,他自己則拿著石錘鑿子,開始從鋸片紅亮的位置十五公分處狠狠地鑿下去。
鋸片前段已經回火變軟,加上燒得紅亮,那就更軟了,一錘下去就留下一個小牙印。
每鑿一次,李君閣還要將鑿口放涼水里降溫,然后在衣服上快速捋兩下擦干,在來第二下。
就這樣跟鋸條走向成四十五度鑿下去,反復燒鑿幾次后,鋸片漸漸有分成兩片的趨勢。
等到最后一次燒紅后,李君閣讓阿音用石錘壓著燒紅的哪段,自己輕輕地掰動鋸片,上下幾次后,鋸片終于分成兩片,一片三十多公分,一片十幾公分。
這次長短鋸片都能完全放入爐膛了,李君閣將兩片鋸片都放入爐膛回火。
燒紅后,李君閣將剛剛鑿出的刀口拿錘子兩邊修整了一下,讓它變得規矩。
接下來,兩人開始吃飯。
吃過飯,月亮就上來了,李君閣開始在砂石上磨兩塊鋸片。
因為硬度已經大大降低了,所以成型非常快,不過李君閣也沒有讓刀片更加鋒利,只開出V口就算完事。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起來,兩口大缸中已經積起了厚厚一層粗椰油。
兩人草草吃過早飯,開始各自的工作。
李君閣又開始加火,順便取碳,同時不忘往泥球上澆海水。
阿音去收集海藻,干草準備燒火,收集灰燼。
泥球上昨天好些桶海水下去,已經能看到每個上邊都堆起了白色花紋,那就是粗鹽。
李君閣將泥球重新翻了一下,上面的擺下面,下面的擺上面,繼續澆水。
等到柴變成碳,李君閣又取過一個螺釘,燒紅后錘成一頭寬尖,一頭窄尖的釘子。
自然冷卻后,趁回火后的釘子軟,李君閣將兩頭都打磨成槍頭型,寬尖的寬度正好和長鋸片上的孔眼寬度一致。
然后同樣工藝,將釘子燒紅,拿兩尖在熱油里淬硬,這就得到了一個兩頭都能使用的鉆頭。
這下壓力鉆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了,取出一個兩頭封閉的竹筒來,取節頭凹下去那一面,在邊上鉆出一個孔,在中心位置鉆出一個孔。
邊緣那個孔用來走氣,中間那個孔用來進油。
在邊緣那個孔上塞上一根直徑一樣的竹管,這樣即使裝油時油脂沒過那個眼,那個眼也不會被堵住。
然后開始往竹筒里灌油。
灌完油后,將竹筒插到煙囪旁邊隔熱的溝底,免得不小心踢翻了。
然后開始熬制新的一鍋椰油。
熬油的時候,就準備處理刀具了。
先處理小刀,燒紅后還是用昨天的鑿子在沒尖的那一面光背的地方鑿出幾個缺口,自然冷卻后拿帶刃的燧石將缺口擴成小凹槽,鋸齒那邊處理比較簡單,將鋸齒磨下去一半就算完事,到時候用來綁扎加柄。
處理完形狀,開始敷泥。
在刀側堆起一層稀泥,鋸齒那邊厚,越往刀刃處越薄。
這泥是調制過的,碳粉紅泥草木灰都有。
覆土完成后,拿一根細竹篾彎成小圈,將刃口部位隨意的刮出來。
待這一側干掉,翻過來同樣的方法處理另一側,處理完畢后放龍窯上烘烤。
趁烘烤短刀的時候,李君閣開始處理長刀。
同樣的覆土方法,不過這次李君閣是把刀刃那一面敷厚,把鋸齒那一面刮了出來。
將長刀放龍窯上烘著,李君閣將包裹上泥土的小刀送入了爐膛。
然后找來一個斜開口的竹槽,開口很長,底部離槽底有一段距離,可以盛放不少油。
將竹槽里外抹上泥烤干。
往里邊倒了半槽椰油,量好分量后,又將油倒入陶碗中燒起來。
將內衣弄濕擰去水,折疊起來隨時準備滅火。
待油燒熱,小心地將油倒回到竹槽里。
這時候就要塊了,將竹槽架成微微傾斜,讓下面的油變深,將刀片取出,刃口正向下方用切肉的姿勢放進去,然后送入筒底完全浸沒。
油立刻就沸騰了,不過卻沒有著,因為刀片已經全部浸入到油里邊了。
反復提起來浸下去幾次后,將刀片移入冷油中冷卻。
等到將所有東西放置妥當,李君閣開始檢查刀片。
敲去已成硬殼的覆土,李君閣可以看到小刀刃口處漂亮的燒刃花紋。
在砂石上隨意磨了一下,露出一些金屬部位,李君閣拿鉆頭尖端在刃口邊緣輕輕劃了一下。
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反觀鉆頭尖端,出現了一個小亮點。
鉆頭油淬后的硬度,李君閣估計在五十七度左右,那這把覆土燒刃的小刀,刃口硬度李君閣估計達到了六十!
覆土燒刃的精妙之處在于,刀刃冷卻快,在刃口的鋼鐵內部會形成高硬度的晶相;而覆土厚的地方冷卻慢,那里的最后形成的晶相不是脆硬,而是保持了韌性和彈力,使得刀子既堅且韌。
李君閣舉著刀片仰天大笑:“成功了!”
這時阿音回來了,說道:“二皮,刀子弄出來了?”
李君閣笑道:“小刀弄出來了,恢復了硬度,消減了脆性,哈哈哈哈,老祖宗的覆土燒刃法,果然厲害!”
阿音說道:“快給我看看,哎喲黑不溜秋的,好丑!”
李君閣笑道:“這不是還沒有打磨嘛,打磨出來就厲害了,燒刃紋漂亮得不要不要的。接下來,看我給你變一個戲法。”
說完將長刀放入爐膛。
同時熱油。
過來十來分鐘,同樣的手法,將長刀鋸齒一面切入油中,然后送入底部,同樣提送幾次,送入冷油中涼下來。
然后將刀片取出來,哈哈大笑:“怎么樣?這戲法厲害吧?!”
阿音看得一頭霧水:“沒看出啥啊,就聽見嗤的一聲,然后油咕嘟咕嘟,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李君閣訝異道:“你難道沒有發現,刀片從彎的變成直的了嗎?”
阿音再一看:“哎呀真是的!這是怎么回事?”
李君閣笑道:“當年我大唐直刀聞名于世,日本人學去后,怎么都淬不直,變成了彎的,最后演變成了現在的武士刀。我剛剛是反其道而用之,解決了鋸片彎曲問題,現在還得再次回火覆土燒刃,這次將中間留厚,鋸齒和刃部留薄,刮出燒刃紋來,不用切的手法,直插進油里再淬一遍,就會得到外緣堅硬,中莖彈韌的好刀!”
阿音搖頭道:“你們男生,就是喜歡玩刀耍棒,你去弄吧,我來熬油澆海水。”
將長刀重淬了一遍。李君閣又將阿音燒好的草木灰在桶里活上水,濾出來一盆子,然后選了幾塊粗細不一的平整石頭,準備將刀子打磨出來。
堿水磨刀不生銹,不像自來水,有時候磨著磨著銹跡就出來了。
但這恰恰是高硬度鋼的特征,不銹的那種,硬度能到五十六差不多就歇菜了。
先粗后細,每一次都要磨掉上一次的磨痕,還要保證刃線平直,這是個功夫活。
好在李君閣是磨刀的行家里手,以前在家沒事就搞鏡面玩,三個小時過后,兩把寒光閃閃的刀子在他手里出現了。
看著刃口上波浪般的燒刃紋,李君閣心里得意非凡,手癢得都不行了。
取過在家里就已經做好了刀柄,開始組裝小刀,柄頭寬度和刀片寬度差不多,李君閣將刀片插入刀柄的縫隙里,找來跟細藤絲密密纏上,又拿竹片做了個刀鞘,裝配完畢,喜滋滋地跑去阿音那里獻寶。
阿音將刀子結果,拔出來一看:“哇!好漂亮!打磨出來上面還有花紋!”
李君閣美滋滋地笑道:“這是燒刃線,將刃口硬度大大提高了,當然肯定達不到最先鋸片的水平,不過韌性好,不用當心弄斷了。”
阿音那手指試了試刀口,說道:“好鋒利!”
李君閣說道:“這是切削刀,用來剖魚剔肉片剖竹絲之類的可以,可不能拿去砍樹剁骨頭,用途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