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叔說道:“這部分鄉親離盤鰲鄉遠,家里條件也是最具體的,就我那侄子家,要他拿三十萬出來蓋木樓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皮娃你這法子好!他們指定都樂意!”
梁慧麗說道:“要是這路子能走通,以后鄉里的新農村建設就好做了,一頭一尾都解決了,中間的就兩種選擇,可以咬咬牙自建,也可以有困難找集團,我正愁今年的工作找不到突破口呢!這下子可就全活了……”
李君閣說道:“這只是計劃,回家還得翻翻家底,不管怎么說思路是有了,即使現在不湊手,我們先把景觀綠道先做起來,就算上半年緊張一些,最多也就拖到秋后,到明年春暖花開之際,怎么都能搞定這事情!”
中午三人就在船上對付了一些面包糍粑,直到下午三點,才優哉游哉地來到一處所在。
一條小小的山溪從上方蕩珠跳玉般流下來,溪邊溪底是一些丹崖石塊,邊上是細潤的紅砂坡,一些大大扁圓的石頭堆在坡上,做成大致的臺階,一直鋪到坡頂。
最高水位線上方是鐵線草坪,這種地方也只有鐵線草還能生長茂盛。
再往上就是夾川常見的風景,竹林荻草,后邊是油菜地,魚塘,菜地。
菜地后邊是從盤鰲鄉一直沿河延伸過來的石板路,石板路后邊是幾塊水田,水田后面是一戶人家,人家后面是一片柴山。
標準的川南水鄉農家格局。
唯一和其它人家的不同,就是這戶人家敞壩周邊幾棵老梨樹,樹干大到需要兩人合抱,樹冠覆蓋范圍極大,雖然還沒到盛花期,但滿樹梨花已經如飛雪堆瓊,煞是好看。
后山坡上,一棵更大的山櫻樹,覆蓋范圍更廣,比山下的屋基大小都不相伯仲,粉紅的顏色與桃花相近,正在哺育花苞。
梁慧麗都驚呆了:“這里我秋天里來過!沒想到春天是這個樣子!這也太美了吧?!”
阿音也嚇著了:“這就是百年老梨樹?我們苗寨里都沒有這么老的果樹!”
李君閣笑道:“這話偏頗了,你們山塘道上那幾棵核桃樹年頭就不小,不過花開時節沒有這么震撼罷了。”
阿音舉起相機猛拍,老族叔說道:“這就是我侄兒家了,這地方的屋基叫二十里陽坡,離盤鰲鄉正好二十里路程。是我一房侄子家。今天我們就在他家歇腳。”
將船停下,拿竹竿深深插進紅砂地里,拿繩子繞上去,老少四人沿著大卵石臺階往上走。
才走兩步,一條棕黃的柴犬就從坡上冒出頭來,站在鐵線草坪上朝四人呲牙咧嘴汪汪叫喚。
就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招呼:“泥巴喊啥子喊!回來!喲,堂叔希狠了!咋個今天過來了?”
梁慧麗不愛下鄉串門戶的最大原因就是怕狗,鄉下的柴狗跟城里的寵物狗可是兩個概念,尤其是這可能還有野物的山鄉,那身份真是看家護院的打手,厲害著呢。
一看到柴狗對著她叫,心情頓時就不美麗了,只往李君閣身后躲。
李君閣扭頭笑道:“這戶人家取名的本事,和我有一拼啊,倒要好好交交。”
說話間人就出現了,輕輕踢了那叫泥巴的柴狗一腳,泥巴嗚嗚兩聲,溜回去了。
來人是一個老頭,衣服素凈,但是多年辛苦的勞作,讓他面色黝黑滿臉皺紋,頭上還裹著白帕子,鬢邊露出的發腳已經全白。
不過人倒是挺精神。
老族叔就笑了:“來來來君玄我給你介紹,這是上河李家的皮娃,李君閣。我盤鰲鄉李家君字輩,最老的和最小的,今天算是碰頭了。”
這個才是真正的老堂哥!李君閣上前握手:“堂哥今年貴庚了啊?”
君玄堂哥拉著堂弟的手:“鄉戶人家貴啥呀貴,老哥我今年七十三,比堂叔都大!弟弟你呢?”
一句弟弟差點把梁慧麗和阿音雷翻,李君閣倒是不以為意:“我這就吃二十八的飯了……”
李君玄笑道:“當真是幺房出老輩兒,比我孫子都小,那走走,今晚就在我家吃飯,上河李家的人可難得來一趟……”
老族叔趕緊說道:“這兩位還沒給你介紹呢,這位是梁鄉長,這位是上河李家溝的阿音村長。”
李君玄看來是個只知道干家里活路不問外邊事情的主,一聽這才反應過來,這倆嬌滴滴的小妞還都是正管,言語間就帶上了冷冰冰的客氣:“你看我這窮鄉僻壤,都不知道原來是官府的人到了……”
李君閣一看李君玄神色不對,趕緊打岔:“她們呀,阿音是我才將歡喜,還沒過門的堂客,慧麗是我小時候的玩伴,就是鄉里說的‘噠噠兒朋友’,沒那么多客套,聽說哥哥你家花開得好,過來照相的,你也知道女娃子就這德性,見著漂亮景致就走不動道……”
李君玄一聽這才重新高興起來,拍著李君玄的肩膀說道:“上河李家一貫就是走的朝堂路子,現在官府的人給你做堂客,還是老路子嘛,硬是要得喲!”
李君閣趕緊擺手:“阿音她就一個村委會主任,不是公務員,算不上政府的人。”
李君玄拉著他手說道:“不管咋說都是弟弟你的能耐,走走走,家里敘話。”
川南民居都是一個套路,敞壩兩邊是兩廂,兩廂外邊是果樹,果樹下邊是雞棚鴨圈。
李君閣來到敞壩上一看:“這樣的人家戶,我上河李家都少見這份雅致。”
不是說房子修得有多好,其實正面堂屋就是青磚房,兩邊木樓,上面青瓦頂。
不過瓦頂上現在全是梨花的花瓣,庭院中間也有花瓣在飄落。
這戶人家估計是愛花之人,敞壩對著青石來路的那面,還用竹子扎了矮籬笆,現在上面爬滿了薔薇藤,花骨朵也是密密匝匝,再過上兩月開起來,那也了不得。
薔薇藤后面,是幾株黃桷蘭,桂花樹。
李君玄就將家里人叫出來:“堂客!堂客家里來客人了,上河李家的,去摸個雞來燉起!再燒個憨包鴨子!蘭香,去把你爸和道正叫回來,對了,把扁鼓抱出來給親戚見見。”
阿音還以為又是啥新奇樂器呢,結果蘭香轉身,抱出來一個可愛的小娃子,估摸著也就三四個月大。
李君閣一看稀奇得不得了:“哎喲老哥你們家可以的!這是我李氏一門頭一個第三代德字輩兒吧?”
李君玄那叫一個得意:“朝廷聞方正,田澤錄清忠,賢良思君雨,道德慎宗風。從德茂公來盤鰲鄉算起,恰恰四十一輩兒,這字派,到扁兒鼓就算走了兩個整圈!”
李君閣一豎大拇指:“了不起!”
說完開始翻包包,掏了半天摸出一支鋼筆來,是依達送給阿音的德國貨,價值也上千元,交給李君玄說道:“你看這上門唐突,都不知道這好事兒,這是一個朋友從德國帶過來的,送給娃子算個小禮物,以后給娃子讀書用。寫是真好寫,就是加墨水麻煩,用的是墨囊,還要要用取墨器往墨囊里灌,墨水要求也高,那些等下次再給你帶來。”
李君玄連忙推卻,這怎么好意思,就是把娃子抱出來就是給咱李家人看看,這不搞成要禮物了嗎?
李君閣將筆打開,講解了用法,這才說道:“這是給娃子的,又不是給哥哥你的,就是希望娃子以后能成才,算是個意頭。”
李君玄這才感謝著收了,幾人坐下敘話。
阿音和梁慧麗看到可愛的娃娃就不想松手,去屋子里逗弄娃娃去了。
三人坐下,堂嫂過來給幾人上茶,又端來一盤瓜子花糖,這才去弄飯。
三人就在花樹下聊天。
阿音和梁慧麗不在,李君玄明顯放松了許多,對李君閣說道:“弟弟你們上河李家就是學問人,一支鋼筆都這么講究。誒對了,這娃現在還沒正名,要不,弟弟你給取一個?”
李君閣說道:“那這榮幸就大了啊,可得弄個有意義的,對了集團正好打算將這盤鰲溪打造出來,準備從盤鰲鄉到你家門口,弄一條二十里的新路出來,要不我們家娃子,就叫德新吧?”
李君玄看著娃子的房間撇嘴:“官府的話能信?這說修路不是一回兩回了,但是這路是斷頭路,他們說要修,我自己都是不信的。”
“還老來做我工作,讓我把樹砍了換種荔枝,說是要上了規模東西才好賣。新聞里頭上了規模爛地里的東西還少了?瞎吧?”
李君閣哈哈大笑:“老哥哥你見識通透啊!決定生產的不是規模,而是市場,銷路沒找好前,生產越多積壓就越多。”
李君玄說道:“可不就是這個道理?老子雖然是農民,可以是下河李家出來的農民,真當老子不知道生意二字咋寫?我家老祖先人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的時候,那幾爺子祖上還不知道在哪里下苦力呢。”
李君閣趕緊擺手:“老哥哥這話就過了,我李家還講一個忠厚淳良,這話最好別出口,啊不,想都別想。”
李君玄說道:“我這也是被他們氣急了,你說就我家周圍這幾棵樹,還有后邊那棵老山櫻,都是祖上種下的,當真說砍就砍?!放眼盤鰲溪沿河,我李家人幾時干過這事兒?瞎吧?”
好吧我知道老哥哥你的口頭禪是什么了,李君閣說道:“實話實說,偶爾有幾屆鄉干部,眼光見識不到位,心里頭又急著干事情,搞砸的也有。不過這次這路可不是他們修,老哥哥,要是這次由我上河李家牽頭做,你覺得能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