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第一塊石板起來了,然后陸陸續續,一共起來了七八塊。
其中四塊都很普通,不過有幾塊估計是第一次建橋時的東西,石板精美得多,側面有淺浮雕,兩側有文記。
將有文字記錄的橋板先送到岸邊,李君閣也不管橋板安裝事宜了,和孫老大師兄梁慧麗蹲邊上研究起來。
石刻文字埋在淤泥之下保存完好,從記載上看,當年是蠻州官府撥銀和士紳捐資,還有盤鰲鄉各外地會館,尤其是黔州會館的贊助,才治成此橋,是盤鰲鄉碼頭通往黔州鹽道的重要樞紐。
旁邊還有不少當時路過的文化人提留的詩文,也算是比較有價值的東西了。
孫老對著一首詩搖頭晃腦:“‘龍首拘烏艇,驢韉破紫蕓。人隨流水淡,詩入亂峰新。游鳧歸晚日,寒鴉撞舊林。野老添春釀,攀留話古今。’哈,這老頭好玩兒呢,酒癮上來不讓走!”
李君閣指著一首詩念道:“‘駐足西橋上,回巾南陌頭。北風吹不斷,一任水東流。’這是一個失意之人,東南西北無處容身……”
然后頭上就被抽了一下,卻是阿音,手里拿著一張毛巾:“還不趕緊擦腦袋換衣服!看到這些就入迷!”
孫老就呵呵笑:“有媳婦疼就是好!”
李君閣笑著接過帕子,邊擦邊道:“這幾塊得放祠堂去,以后這樣的東西收集多了,我們也辦個展覽什么的。”
阿音說道:“這得給文化局古局長打電話,人家同不同意還兩說呢。”
李君閣說道:“你就說我們新廣場建好了,要借幾次研討會的東風,開打文化牌。從盤鰲鄉古建筑群,甘棠故道,到牌坊祠堂,這一系列的建筑設施,承載的其實是文化。”
“現在李家溝的文化產業,影視基地已經在建,電影已經在拍;村民活動中心,村民大學,村民圖書館已經成立。接下來還有民俗體驗館,農事體驗館,非遺博物館,沒幾樣拿得出手的東西鎮堂可不像話!”
孫老又笑了:“皮娃啊皮娃,嘴皮一響,黃金萬兩,這幾個橋面,就算是穩穩當當地留在李家溝了!”
等到指揮沙老哥重新將橋面鋪好,李君閣便和他結賬。
沙老哥看著微信轉來的金額樂得不行:“皮娃,以后這就是長久業務了不?保證隨叫隨到啊!”
李君閣就沒好氣:“別凈想好事!這事情就算六十年一遇,你倒是發財,就活該我們遭災?下次再來您老也該一百多歲了!”
沙老哥哈哈大笑:“要真能活到那歲數,我還來給你撈橋板!”
處理完這事情,李君閣才叫上眾人將老橋板抬到猛禽上,開車回祠堂。
四爺爺摸著石板很開心,說道:“看看,這些詩文也算不俗,不是粗識文字之人做的出來的,起碼也得秀才往上的級別,應該是過往趕考之人所留。”
李君閣笑道:“那就拓下來,這些才是我李家溝的文化精粹,到時候弄個詩林什么的,唉可惜啊,多不留名。”
四爺爺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唐詩你算涉獵豐廣了,接下來宋詩,明詩,清詩你可以開始入手。雖然不如唐詩那般氣象萬千,瑰麗磅礴,但是還是頗有可觀的。這就是往細里下功夫,皮娃你要時時記得‘學無止境’四個字。看看,你的那些詩,怕是連過去這些鄉下秀才都比不過吧?”
這就是耳提面命了,李君閣趕緊束手受教。
和四爺爺一起拓完詩文,歸置好橋板,李君閣去將三臺觀鑰匙交給萬大力,讓他交給藥師叔,自己則帶著阿音回家。
奶奶在拿帕子給收曬好的豇豆擦拭,然后扎成小把兒,這是準備做泡菜。
李君閣拖過兩個小凳子,和阿音坐下來,和奶奶一起干活。
奶奶說道:“山上怎么樣?那觀修好了這么久,都沒去拜拜神靈。”
李君閣說道:“那觀里現在就沒神像,你想拜都沒處拜去,不過周圍環境確實好,房子也修得漂亮,等有時間我帶你去住兩天。”
奶奶就笑了:“帶我算什么事兒,倒是你跟阿音,不是說現在結婚,要度什么……‘蜜月’的嗎?”
李君閣就犯愁:“再等等吧,馬上阿音要拍廣告,我那邊農大丁李二位教授說規劃好的油菜地該育苗了,吳老師人家現在在抓大事兒,育苗那就得落在我跟苗娃厚娃身上。”
果然,豇豆還沒有扎完,藥師叔又找上門來了,先跟奶奶請脈問安,說道:“五孃這身體跟四祖宗一樣,越活越年輕了!”
李君閣問道:“藥師叔,大力沒把鑰匙給你?”
藥師叔說道:“給了!這不是做了好幾十缸桂圓酒嗎,電瓶車沒那么大馬力拖不上來,你得開猛禽下去拉。”
李君閣訝異道:“這么多?”
藥師叔說道:“實在是不想糟蹋好東西啊!幾千斤的桂圓,我弄了一千多斤釀酒,剩下的只好制成干果慢慢用,你這真龍眼我覺得比鵝蛋金強多了,怎么你沒找著銷路?”
李君閣就赧笑:“你看這事兒趕事兒的,忙得過來嗎?不過冬月里要取麝香,到時候等藥廠的人來了,我問問他們收不收。”
開著猛禽來到山底下,李君閣嚇了一大跳,二十十口粗瓷小口的大缸,每口齊肋高,一人合抱大小。
藥師叔拍著缸子:“給你配的都是六十七度高粱白,這就是兩千斤。”
李君閣就說道:“這可怎么喝得完?”
藥師叔說道:“誰說是給你喝了?趕緊拉上坡,還有得干!”
先拉一車來到坡上,老爸就過來接著了:“好好好,有勞藥師了!二皮往后邊挑。”
李君閣又傻了:“我一個人?”
老爸說道:“你不是出了名的憨包力氣?少廢話!”
李君閣說道:“就放車庫里邊不行?人家郎酒不就是放金寶洞銀寶洞里邊的?”
藥師叔摸著下巴道:“嗯,放車庫就更好了,不過那就得挑土來把車庫封上……”
李君閣趕緊接扁擔:“那我還是挑酒吧!”
來回折騰了兩個鐘頭,李君閣總算將二十缸酒挑到了后山腳下。
然后幾個男人在坡下吭哧吭哧刨坑,藥師叔熬了一鍋蜂蠟在給酒缸上臘封,還貼日月年的紅標簽。
李君閣問道:“這是要埋狀元紅還是女兒紅?”
藥師叔笑道:“明白過來了?這酒不是給你喝的,這是給我們自己二十幾年后喝的!”
李君閣就對著過來看稀奇的阿音笑:“阿音你看,藥師叔連兒女酒都給我們弄好了,這是等我們孩子結婚的時候拿出來請酒用的。”
阿音這回卻沒有不好意思,只甜甜地笑道:“謝謝藥師叔!”
藥師叔說道:“謝什么謝,老時間里頭那是一窩窮,我這手藝自打在盤鰲鄉老酒頭那里學到手,就沒有正經施展過,聽他說當年下河李家每次封酒,起碼三千斤!”
李君閣就打聽:“你說的都是哪一輩兒的事情?”
藥師叔摳著腦門:“聽老酒頭說,龍首橋修好后,李家就沒有這樣的財力了。”
也是,龍首橋的修建本來就是大消耗,修好之后沒多久鹽道就改道了,因此可以說龍首橋的建成就是盤鰲古驛道最后的輝煌,之后就進入了衰落期。
然后上下河李家,也就同樣開始沒落了。
聊起這個,老爸和藥師叔都是不勝唏噓。
阿音說道:“物換星移,我們現在不是又起來了嗎?要不然也埋不下這兩千斤好酒!”
說起這個藥師叔又來精神了:“嘿嘿嘿,阿音說得在理!這兩千斤桂圓酒,就是我們李家溝重新興旺發達的起兆!”
等到將大坑挖好,將酒埋上,藥師叔讓李君閣重新恢復山坡形狀,在埋酒地的上方修了個長土拱,踩實之后還在周圍開出水溝,方便走水,這才算是完工。
然后還看著坡上林子里的大棚子說道:“跟你那群豬打招呼,它們的鼻子可靈得很,可不準跑這一片來禍禍!”
李君閣笑道:“這個放心,大呆它們最乖了,還能幫著看場子你信不信?”
封酒那肯定是要請酒頭吃飯包禮的,正好也到晚飯的飯點了,于是老爸死活拉著藥師叔要喝一臺。
現在家里牛羊肉很多,李家的泡椒香辣牛肉絲那是一絕,因此上李君閣直接拿來炒了兩大盤牛肉絲,一份牛肉回鍋,一份涼拌牛肉,加上臘肉香腸,再弄幾個素菜,這就算齊活。
阿里木來來回回地搬碗,擺筷子。
李君閣就忍不住夸:“真棒!阿里木現在越來越乖了!”
菜上齊桌子擺好,阿里木自己去一邊小方桌邊上坐下。
阿音拿了幾個小碟子,給阿里木盛好菜,然后陪他坐在那桌吃飯。
藥師叔就對老爸努嘴說道:“那邊,咋回事?”
李君閣就解釋道:“阿里木他們是清真,因此飲食上有些忌諱,我們輪著每人陪他吃一天。”
說完將阿里木的故事給藥師叔低聲講了一下,當然隱去了他父祖是大佬的這一出,只說是大富人家。
藥師叔捏著杯子感慨,這孩子純孝啊,這些毛病中醫上頭都歸于心疾,那就正好,你每天也在他喝的水里邊泡兩枚真龍眼吧,也不用看藥了。
喝過酒,李君閣開著電瓶車送藥師叔回家,看樣子他晚上還要上山去三臺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