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斟酌了一下措辭,說道:“首先,這個事情,皮娃一分錢好處沒給自己往家里撈,這筆錢我們出得多,皮娃出得可就更多!”
“我們每家出一塊錢,一千四百家就是一千四,一千四占百分之三十五,他那里就要出小三千!這筆賬大家心里邊要算得過。”
“第二,這個事情值得不值得做?這是給我們子孫留下的底子,本就是遲早要做的事情!”
“不趁現在節骨眼趕緊弄好,萬一幾年后五溪河碧峰山真落到了別人手里,大家心里邊還能不能像現在這么踏實?”
“第三,我們各家的付出到底有多少?想想四年前過的什么日子,現在已經過上了什么日子?”
“多耽擱一年把底子打牢把籬笆扎緊,有多難?”
“要是哪家真差這一百萬,盡管開口,我們董事會的老家伙們先借給他用著,不收息!”
“想想自家的晚輩兒!接下來可就是兒孫們五十年的好光景!”
“再說一句不好聽的,這些錢都誰掙來的?還不都是皮娃掙來的?!”
“光靠我們自己種地,一年能積下七十多萬?光靠我們以前那些破房子,一年能從游客那里收幾十萬?”
“一棟木樓我們按成本算,那也是三十萬起,當年皮娃拿三十萬加一門生計,跟大家租地一年,出去問問哪鄉哪村有這樣的好事?”
“說實話要我僅僅是這娃大伯,而不是什么勞什子董事會成員,看老子捶不死他!這不是千年一出的敗家貨嘛?!”
這話說得與會人員一邊鼓掌一邊大笑,過路財神嘛,這可是李家溝響當當的名號,誰還不知道呢?
大伯接著說道:“所以這事情,我是絕對支持,真要是能弄下來,五十幾年這樣的日子啊……”
“五十年后,我們在座的一大半,怕都已經不在了,可我想問問你們,真到走的那時候,大家伙兒安不安心?!”
這話說得在座的長輩們都連連點頭,四爺爺見都沒有意見,開口說道:“那就定下來?這事情其實不簡單,需要很多渠道出力才行,接下來還得靠大家繼續攢把勁,將這件事情辦成。”
“我只說一件事,那就是皮娃為什么不在前幾年就延長承包期?非要等到現在才來吃這個大虧?大家想過沒有?”
“就是因為碧峰山是我們自己的碧峰山,五溪河是我們自己的五溪河。”
“幾年前我們家鄉的價值沒有體現出來之前,皮娃要是低價長包,那就是欺負鄉親們眼界未開,知情不告,存心不良!那我就只有請他去跪祠堂!”
“因為這會形成一個壞榜樣,你走過的路,別人同樣也能走,有例在先了嘛!”
“所以這樣的先例開不得,我們寧愿等到今日,多交錢給政府,給鄉里,也要樹一個樣子出來,五溪河碧峰山,該值多少就值多少!”
“就算大家以后不買皮娃的賬了,換成別人來承包,照樣得是這個規矩!”
“如果做不到,那就滾遠,我們仍舊自己來!只有這樣,鄉親們才不會吃虧!”
“這同樣也是給后來的話事人立個樣子,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實實做事。有什么本事心思,別沖著鄉親們使!”
“而是要拿自己的這身本事,帶著大家,走出一條發展之路來!”
這話再次迎來熱烈的掌聲,上河李家三代人的話,句句熨帖在他們心上,三陣暴風雨般的掌聲,也代表他們的回答。
耕讀傳家上河風,今天再次親眼得見!
會議結束出來,四爺爺問李君閣:“皮娃,準備從何著手?”
李君閣笑道:“走一步看一步唄,先跟薛書記匯報,然后去找羅書記,阿音這邊找梁丫頭說一下,再托瓶子吹吹枕頭風,二準那里可能也得找司老出點力。”
說完對四爺爺說道:“一個鄉的山林溪流的承包權,夠了吧?”
老伯笑道:“我覺得夠了,別忘了還要主動承擔保護區的日常工作,這是純負擔,要是捆綁到一起的話,估計會打消不少競爭者的念想。”
四爺爺拍著李君閣的肩膀:“如果實在不能搞定,給我說一聲,我還是可以打兩個電話的。”
李君閣驚訝道:“你會有什么關系?”
四爺爺笑道:“怎么?你以為我學生就只有青虎一個?他是識字班里最調皮學習最差勁的那個好不好?”
李君閣一想還真是,要不四爺爺也犯不著每天留半個饅頭哄他。
那其余的乖寶寶們,現在該是什么級別?我的個去,那真是發力太猛了。
于是笑道:“先這樣吧,明天去縣里邊看看情況再說。真辦不下來,再勞動你老人家。”
第二天一早,李君閣和阿音一起去找薛書記。
之所以拉上阿音,是怕薛書記欺行霸市。
這人是政壇老手,又厚又黑,帶上阿音去反襯,嗯,讓他自己害臊不好漫天要價。
然而薛書記也不是省油的燈:“張秘書,你帶阿音去熟悉一下各局室。李家溝是我們的先進標桿,以后很多事情都要鞭打快牛特事特辦。熟悉了才好配合工作。”
“嗯,然后帶阿音去找古局長,商量一下《山水同根》在李家溝落地的事情,還有很多民間口頭非遺藝術,也需要阿音去談談工作經驗,這旅游和文化相輔相成,不能脫節啊。”
“對了,稅務局那邊也去一趟,看看今年李家溝集團新的納稅方案出來了沒有,我這里先跟皮娃了解下集團的情況。”
小張領著阿音去了,李君閣只得自己一個人坐到沙發上:“薛書記,一起匯報不好嗎?你把阿音支走是什么意思啊?”
薛書記親自給李君閣倒了杯茶,笑瞇瞇地說道:“你把阿音帶來是什么意思,那我把她支走就是什么意思了。”
這老狐貍!李君閣沒辦法,只好說道:“沒別的意思,就是集團一直在縣里的關懷下成長,現在也算是有點能力了,想幫縣里力所能及地解決點困難。”
薛書記笑道:“在上級領導面前,比如羅書記那里,那我夾川縣肯定困難多多,會哭的娃子有奶吃嘛!不過在群眾面前也這么說,那就不合適了,和諧穩定才是第一位滴。”
“所以這位小同志你放心,我們縣里情況很好。濱河新區建設,資金充裕進展順利;美食新城工作,按部就班日見成效;兩個開發區搞得風生水起,游客日增,農產品賣到飛起……”
“哦,還出了一個利稅大戶你知道不?李家溝集團!一家企業一年上繳稅收兩個億,聽說今年還要漲!”
“要是我這都叫困難,別的山區縣可怎么活?困難啥?不困難!”
說完哈哈大笑。
李君閣有點郁悶:“薛叔,皮這么一下很開心?”
薛書記笑道:“你說你一個五溪河碧峰山承包權而已,搞出這么大動靜,這是不相信我們縣政府的能力啊?”
李君閣矢口否認:“沒有啊,就算有動靜也不是我搞的……”
薛書記鄙夷地道:“可得了吧!司老找了幾個老戰友給梁省那里遞話,說是要去李家溝養老!”
“說什么良儲同志在那里活到九十七還不顯老,身體強健心情愉快,他們也想試試。這樣的借口虧他們找得出來!”
李君閣手捂眼睛:“人家說的也是實情,司老來李家溝還來的少了啊?四爺爺也的確是他說的樣子嘛……”
薛書記說道:“那梁丫頭呢?梁丫頭跟她爸說要給自己在盤鰲鄉任職的履歷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這話一聽就不是梁丫頭說話的風格!她交上來的報告每年我都要親自看的,只會就事論事,什么時候用上這樣的修辭手法了?我就問你,誰教的?”
李君閣繼續手捂眼睛:“我們李家溝是國學之鄉,梁丫頭要是再干一屆,在熏陶之下駢文都可能寫得出來你信不信?還有你無意中泄露了你和梁省的關系,人家父女的談話你都能知道……”
薛書記罵道:“少轉移話題!還有唐建凱那小子也來添亂,說我去渝州找資金是下策,翻年的利息都夠我喝一壺的。”
“說什么守著一只下金蛋的母雞,就要在母雞身上打主意。”
“他作為民主人士政協委員,給我獻上了一計,說是五溪河上游有一只很皮的肥母雞,只需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解決區區夾川一個教師薪資問題外加美食新城建設問題那是信手拈來。”
李君閣還是手捂眼睛硬著頭皮辯解道:“建凱哥家學淵源目光獨到,能從獨特的分析角度和思路解決問題,其實還是很厲害的,更難得古道熱腸。不過薛書記你添油加醋地罵人不太好了,什么叫很皮的肥母雞……”
薛書記問道:“我跟你說話你把手擋著眼睛干啥?”
李君閣吃吃笑道:“瞎說瞎聽嘛……可不得捂著眼睛……”
薛書記終于忍不住了,拍著大腿大笑:“皮娃啊皮娃!我夾川怎么出了你這么個妙人!手拿下來,還有沒有規矩了!”
李君閣將手放了下來,薛書記指著他的鼻子:“哈哈哈哈,你說你這是不是發力過猛?”
李君閣心懷惴惴:“實在是患得患失啊,不知不覺就過了……”
薛書記搖頭道:“不過你這算是點到我的死穴上了,這個方案一出來,實在是不能不動心啊……”
“不過五溪河碧峰山給你承包十年,好像縣里也就收了不到千萬吧?上次給你撿大便宜,這回你休想拿五千萬來打發我!你可是夸下海口要解決教師薪資問題外加美食新城建設問題的!”
李君閣還想抵賴:“建凱哥說的,那是建凱哥說的……”
薛書記瞪著他:“要不,你再把眼睛擋住?”
李君閣赧笑道:“呵呵,薛書記你放心,我們這是給子孫后代買保險呢,不拿出點誠意來怎么行?”
“還有薛書記,解決教師薪資問題外加美食新城建設問題,對現在的李家溝來說,真是海口嗎?”
薛書記摸著下巴:“一兩個億,對你們集團來說,還真算不上什么海口。那就是……三四個億?”
李君閣笑道:“要不,我們讓市場來說話?搞競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