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國公一手棍棒,一手甜棗,讓趙王愈發糾結。
不合作,代國公轉身就去找周王,以代國公之前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手段,周王必定會將他強壓下去,就算是捅出來代國公的事,估計也無濟于事。
對方敢這么做,肯定會確定不會被外人抓住把柄。
有這次進獻靈脈的事打底,無憑無據的牽扯到前朝,統統都會被歸為攀咬,歸為奪嫡的手段。
而他若是跟代國公合作,也不需要做什么,甚至都不需要再行接觸,需要的僅僅只是有朝一日登上帝位,再來兌現他的承諾而已。
所謂的承諾,也只是在前朝去東海諸島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占地為王,重新豎起大旗幟的時候,能跟對方和平相處。
趙王其實不信這種鬼話,太理想了,前朝前面做的那些事,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
可他心里還是忍不住去想,若是真的會怎么樣?
真的,那一切都會順了他的心意,他的年紀比老太子小了很多,他聽說的前朝,也只是在書籍的記載里看到的,對前朝其實沒什么特別的感覺。
他怕輸了,他怕自己會變成老太子那樣,他更怕周王上位,他會死的慘不忍睹,或者說,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今當代國公一手棍棒,一手甜棗的出現,他明知道這里面肯定埋了大坑,他要付出的代價,肯定不是這么簡單,也沒法拒絕代國公。
要么現在就被搞死,要么先看看,他是不是會被推上去,等到真坐到那個位置了,情況就又不一樣了。
“想好了么?趙王殿下,你若是不放心,我們可以簽下一個盟約。”
代國公一揮手,桌子上出現一張空白的金色卷軸。
“這是公平獸的第三層腹皮制作的盟約卷軸,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寶物,趙王殿下應該見過很多次了,可以先確認一下。”
“不用,我手里有現成的。”趙王搖了搖頭,自己拿出來一副空白的公平獸卷軸。
代國公笑了笑,很自然的將卷軸收了起來。
趙王親自擬出一份簡單的盟約條款,揚揚灑灑的寫出來數十條,可是最后卻又放棄了,重新書寫出來一篇最簡單的。
著重在他要付出的代價那做了標注,所有要兌現的承諾,都是在他登基之后,若是未登基,他對代國公代表的前朝,所說的一切,都可以當做不存在。
而對付周王,他也不需要跟代國公聯手,各做各的就行,而且前朝不能針對他做任何不好的事情。
趙王擬定好條款之后,確認了都是對他有利的部分,拿給了代國公看了一眼。
“國公大人可以先看看,有什么有異議的地方,我們可以商量。”
代國公一眼掃過,神情平淡,根本沒有動手接過的意思,他只是點了點頭。
“不用了,就依趙王殿下,如此也算是表示誠意了。”
話音落下,代國公拿出自己的大印,印在了卷軸上,又滴落一地鮮血,算是完成了簽名。
趙王頗有些意外,這種條款,他竟然都敢答應了?
以公平獸卷軸簽下的盟約,若是違反,所要付出的代價,是一般人無法承受的,理論上這個代價只有下限,而沒有上限。
甚至可以特別標注,以雙方的神魂為賭注,違約即魂飛魄散。
但這種最極端的情況,趙王是根本不敢去賭。
眼見代國公這般爽快,趙王猶豫再三,權衡利弊之后,還是印上了自己的大印。
卷軸之上一道光輝閃過,化為飛灰消散,其中兩道光點飛出,落入到二人體內消失不見。
代國公面帶笑容,微微欠身。
“趙王殿下,告辭。”
代國公轉身邁出一步,身上的衣衫打扮便化作了鎧甲,再一步走出,面容也化作了親衛的模樣,揭開帳簾離開,消失在大營里。
大營的一角,一個無聲無息打開的裂縫,緩緩關閉。
虛空之中,虛空真經傳人接到了代國公,二人坐在一艘飛舟上,相對而坐。
“事情辦好了?”
“辦好了,雖然如今的局面,跟原定計劃有些偏差,但還在掌控范圍之內。”代國公一派胸有成竹的樣子,他抬起頭,對視著身前形似一個黑影的虛空真經傳人。
“你那邊查到了什么?查清楚我們好不容易才拉攏到的那些人,為何會暴露了么?”
提起這個,代國公心里都在淌血。
數十個身處各個位置的人,輻射開來的力量,足以牽扯到神朝絕大部分職位,也能牽連到絕大部分的門派、氏族。
這是他多年心血,他自信定天司絕對不可能查到這些人,甚至自己幻象自己站在對立面,他也找不到破綻在哪,這些人是他策反的人里,藏的最深的一撥人。
這些人甚至從來都沒跟他接觸過。
可如今,卻在短短幾天時間,被大嬴抓的抓,殺的殺,速度太快了,等到他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應對了。
這些人肯定死定了。
他只能被迫改變原定計劃,將損失化為新計劃的助力。
“尚未查清楚,對方速度太快,只是在最初的時候,給出了關鍵線索而已,想要追查到的可能,微乎其微,如今能確定的,是對方在大荒的布局范圍極廣,情報能力極強,反應也很快,能有這種能力,卻秘而不宣的,只有……”
虛空真經傳人的話剛落下,代國公的眼神一凝,緩緩的吐出倆字。
“盜門。”
代國公冷笑一聲。
“還有什么可想的,能有這般布局,肯定是早已經盯著我們很多年了,當年威名赫赫的道門,終歸還是淪落成為了盜門,我們設局坑殺了他們最后一代傳道人,如今成氣候的,只剩下一個守陵人。
原本我以為他一直藏頭露尾,不外乎遵循道門祖訓,傳承為根,薪火相傳,如今看來,他終歸還只是一個人,哪能什么都忍得住,據說那位傳道人與守陵人,乃是一生摯友,相互扶持,他如何能忍得下。
如今背后捅了我們一刀,讓我們損失慘重,這筆賬總要找回來。”
“大局為重。”虛空真經傳人沒理會代國公的怒火,只是平靜的說出四個字。
“我知道。”代國公深吸一口氣,壓下了怒火,他知道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秦陽再次來到魁山,說實話,遙望著天際盡頭,如同天壁一般若隱若現的主峰,心里總會生出一種無力感。
那是對于這座大荒第一山的敬畏。
只是魁山二字,囊括的范圍,卻要比除了大嬴之外,其他任何一個神朝的疆域還要廣闊。
氣勢吞天地的嬴帝,在最巔峰的時候,也從未有想法,將魁山真正的納入到大嬴的版圖里。
他只是用大嬴的疆域將整個魁山都包裹在里面,這樣名義上,魁山還的確是大嬴的疆域范圍了。
事實上呢,并不是。
大嬴的神朝力量,從進入魁山的范圍,雖然沒有如同其他地方,離開疆域范圍,便會直接失去支撐,但也在隨著前進,急速的衰減。
從那不明顯的邊界,進入魁山范圍萬里,神朝籠罩在這里的力量,便徹底的消失殆盡。
所以,趙王的隊伍,是駐扎在魁山范圍的邊緣。
不過這些,都跟秦陽沒關系,秦陽又沒辦法借用到神朝的力量。
他敬畏的只是魁山本身,心里打鼓,是因為曾經進入魁山的經歷,也是因為據說,魁山內最近不太安生。
許多藏在深處的大佬,都開始向著邊緣靠近了。
因為忽然多出來一個山鬼,而且還強的不行。
這里原本的土著也好,潛藏在這里修行的大佬也好,他們頂多是占個地盤,圈地為王,他們可沒有能力,直接在魁山打個標簽,說魁山是我家。
而山鬼卻有這個能力。
有的人覺得,原本好好的公共區域,誰用都可以,我占據其中一塊位置的時間,都是以萬年為單位計算的,現在忽然蹦出來個山鬼,說這塊地盤成了你家的了,我不愿意,我不同意。
也有人覺得,有個山鬼也挺好,起碼能管理魁山本身,梳理地脈地氣,調節四方風雨,讓他們修行的更加安生,他們這些老住戶,繼續住著,居住環境卻更好了,跟山鬼打好關系也沒什么。
自從秦陽的大嫂,應龍的老婆應白進入這里,就注定了會變成這樣。
當年把人帶出來,就算是完成了承諾,秦陽后面倒是一直想來轉轉,一直沒什么機會,當然更重要的,還是因為念海的事,他壓根不想靠近這里,不想跟魁山沾上一點關系。
這次是不得不來了,還好上次讓那只假狐貍捎了封信,先問候了一下,不然的話,秦陽自己都覺得尷尬,沒事了都不來看看大嫂,有事了才來求幫忙,多不好。
一路向著魁山深處前進,感覺到有什么比較危險的地方,就先行避開。
在魁山里,跟其他地方有些不太一樣,能感覺到危險的地方,一般都是真的有危險,危險感應越強的越是可怕,相反,那種讓人感覺不到危險,卻暗藏大危機的地方,還真不多。
行進了數天,天地茫茫,只能看到群山蟄伏,天際盡頭的主峰,依然是一片若隱若現的虛影,沒覺得靠近了多少。
黑夜降臨,山林中再次升起了霧氣,忽然,霧氣凝聚,化為一個白色的狐貍,從霧氣里跳了出來。
白狐貍還是原來的那只白狐貍,只不過這次,它那霧氣一般的尾巴,已經能凝聚成實質了。
白狐貍撲到地上,似人一般,將腦袋低下,一本正經的見禮。
“白芍見過秦陽大人。”
“看樣子,你還真順利的見到我大嫂了啊,我大嫂近來如何?”
白芍跟條柴犬似的,搖著尾巴,眼睛瞇成一條縫,咧開嘴巴憨笑個不停。
“托大人的福,白芍成功見到了山鬼大人,山鬼大人人很好,還說秦陽大人事務繁忙,不用特意來看,我輩修行之士,向道而生,壽元綿長,若是千年能見一次,都算得上是有心了,秦陽大人還能惦記著山鬼大人,送小的過去侍候,還送了信,山鬼大人已經很開心了。”
“你好好侍候大嫂。”秦陽伸手摸了摸白狐貍的腦袋,心里也松了口氣,看樣子大嫂對這個小狐貍還挺滿意的。
“帶路吧,我這次來找大嫂有事。”
“好嘞,秦陽大人請放松點,小的這就帶您過去。”
白狐貍搖身一晃,化為霧氣,融入到山林的霧氣里,隨著霧氣翻滾,秦陽便察覺到一陣撕扯力傳來,他被霧氣裹挾,飛速的穿梭,其中還有一些奇特的力量夾在在其中。
似是他在動,山亦在動一般。
短短一天的時間,移動的感覺終于消散,霧氣潰散之后,白狐貍現出身形,身前已經是一座洞府的大門了。
而在這里遙望天際,魁山主峰已經映入眼簾,插入云霄,不見其頂。
“大人,這里就是山鬼大人的洞府了,大人尚未歸來,請大人先行歇息片刻。”
白狐貍喘著粗氣,顯然是帶著秦陽飛遁,是不小的消耗,它趴在一旁,閉目修養,很快,秦陽就察覺到,下方的大地,都在源源不斷的補充著它的消耗。
嘖,這是大嫂給它開了點權限啊……
難怪能在那么遠的地方,就發現他的蹤跡,彌漫在山中的林霧,指不定有多少是這個白狐貍的觸角。
秦陽暗暗感慨了一句權限狐貍,轉身邁步進入洞府。
一步邁入其中,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副挺熟悉的畫面。
一如當年秦陽看到的那些記憶一樣,大體上環境都是一樣的,區別只是小河邊立著一座普普通通的茅草屋。
秦陽站在原地,望著這幅畫面,心底暗嘆一聲,這世上的人,何其相似,縱然明知道不可能,卻依然會抱著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堅信有朝一日,會希望成真。
就如同應白,明知道應龍最后答應她的事,不可能完成了,卻還是在這里好好的活著,等著有一天,應龍會如同當年在河邊見到她一般,再次出現在她身后,向她問路。
等了沒多久,身后傳來了腳步聲,將秦陽驚醒。
秦陽回過頭,就見應白赤足行來,面上帶著一絲微笑,手臂上挎著個竹籃。
“來了啊,我這里沒什么可以招待的,就順利摘了點果子,給你嘗嘗鮮。”
“大嫂,不用這么客氣。”秦陽干笑一聲,所謂順便摘了點的果子,所散發出來的靈氣,無論是濃郁還是純凈程度,都是見所未見,可以直接用來當極品材料的寶物。
人家客氣,他可不能當真。
進入小院子,坐下之后,秦陽便開門見山的道。
“大嫂,這次來,是有點事跟大嫂談談,一方面是有些事需要麻煩大嫂配合,另一方面,我看大嫂在魁山已經算是站穩腳跟,所以也差不多是時候讓大嫂出現在世人面前了。
大嬴神朝,正值最虛弱的時候,這個時間出現,最為合適,也可以從一開始就將名義定下。”
山鬼可是需要供奉的,跟一般的修行之士不一樣。
魁山本身雖說一直都被供奉,但這只是魁山本身,身為如今的魁山山鬼,應白倒是可以接收一部分供奉,但這跟立下山鬼廟,直接接受供奉,是完全不一樣的。
后者才是最好最直接的。
秦陽將如今的情況,大致都說了一遍,也說了一下,大嬴神朝接下來的祭祀魁山祭典,也不用大嫂刻意針對。
只要對方祭祀魁山的祭典,有不對的地方,該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給他面子。
真要是對方什么都做的很好,沒有什么不對,也沒什么不尊敬的地方,那也是該怎么樣就怎么樣,他秦陽不是那種刻意讓大嫂去為難別人的人。
應白聽了不由的笑了起來。
“無妨,一個外人而已,針對了他又能怎樣,你無需擔心我為難,我一點都不為難,你別為難才好。”
聽聽,聽聽這話,幫親不幫理,蠻不講理的典型啊。
這話說直白點就是,憑啥要照顧一個沒見過面的陌生人的感受,要讓她和自己人為難,外人死活都不關她的事。
秦陽當場就咧著嘴笑的見牙不見眼。
“大嫂仗義,不過,我秦有德,一向都是如此,大嫂身為山鬼,此次是走上前臺,塑像立廟的最好契機,我不能讓大嫂給外人留下一個不講道理的印象,所以,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全屏大嫂本心意愿,萬萬不可勉強。”
秦陽心里高興,反過來卻還是勸了好半晌,讓應白該怎樣就怎樣,畢竟,以應白的性子,的確是最適合山鬼這個身份,也最能讓人接受,卻不會生出敵意。
應白聽了心里也是感動,秦陽來找她幫忙,其實反過來,得到好處最多的,卻也還是她,說是幫忙,其實秦陽不來,也是一樣的結果。
在魁山待了幾天,算算時間,快差不多的時候,秦陽便離開了魁山。
被應白親自送到了魁山邊緣,也感受了一下什么叫做我不動,山卻在送我。
揮手告別,秦陽邁著歡快的步伐,悄無聲息的回到了嫁衣的大營里。
至于為什么這么確定,趙王的祭祀,哪怕沒人搗亂,他也肯定會出錯?
每每想到這一點,秦陽都想笑。
多簡單的道理啊,說是祭祀魁山的祭典,你他喵的卻把山鬼忘了,連個山鬼娘娘廟都沒有,你祭祀個錘子喲。
至于以前都沒山鬼,你說以前有什么用?
現在不是有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