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皇帝在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已經考慮到后面的事了,說真的,不說很久之前,淡淡往前推一年,都沒人能想到如今這個局面。
沒人會想到,大燕的帝位,最后是一個流落在外多年的皇室獲得的,也沒有人會想到,這個新大帝,在登基大典上,竟然當眾禪位給了秦陽。
一個不說是皇室血脈,甚至壓根都不是大燕人的家伙。
云親王懸立半空,周身七彩云霞匯聚,大燕神朝的力量,在不斷灌入,卻也在不斷的溢出。
溢出是從云親王身上溢出,灌入則是得到大帝親自傳位的人,就在大帝的心門內。
被秦陽拉出來的人偶師,靜靜的站在那里,面無表情恍若雕像。
上萬個大大小小的傀儡,憑空出現在上空,還有上百顆散發著純粹毀滅氣息的毀滅球,盤旋在周圍。
丑雞跟一只老母雞一樣,窩在搖籃里,氣鼓鼓的鼓著腮幫子,嘴里念念有詞。
“秦有德,你大爺的,等事完了,你等著,老祖跟你沒完!沒完!”
叨叨咕咕著,又伸出一只翅膀,給那酣睡的嬰孩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都城之內,亂成了一團,可是這會兒,誰都不敢貿然行動。
不只是因為那忽然出現的傀儡大軍,更重要的,還是那一顆顆氣息根本沒有半點掩飾的毀滅球。
若是毀滅球一起爆開,都城本身的防護,能不能防得住另說,但都城內的人,九成九都得完蛋,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毀滅。
幻海氏的婦人,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城樓,她遙望著人偶師,還有那個僵立在原地的云親王,那扇心門還在不斷的變幻著形狀。
她邁出一步,出現在心門前,一個全身都長滿了眼睛的傀儡,驟然將所有目光都看向了她。
每一個眼球里,都倒映出她的模樣。
人偶師的身子沒動,腦袋緩緩的轉了過來,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看了一眼之后,人偶師便繼續將腦袋轉回去,再也不理會她了。
考慮到過往,人偶師很容易得到了應對的答案。
幻海氏的頂尖高手,他攔不住,所以,也不用浪費力氣去攔著了。
老老實實的攔住其他人就行了,不讓心門出現問題,不讓白燈籠被破壞了就行。
剩下的事,秦陽自己能搞定,秦陽搞不定的,那他也沒轍。
用最簡單的辦法,在瞬間完成了決斷,人偶師覺得這很完美。
然而,那幻海氏的女人,即將邁出的腳步,卻忽然停了下來。
這個高手同樣冷漠的眼神,讓他想到了秦陽,想到了那淡漠到沒有半點人味的一眼。
什么話都不用說,就能讓她生出一種發自內心的寒意。
那是比老皇帝的兇狠冷血,還要徹底的淡漠。
都說秦陽入魔了,可什么樣是入魔,她還是能分得清楚的,那絕對不是簡單的入魔。
沒有任何阻礙,放任她隨意做什么,她卻猶豫了。
她在考慮后果,考慮后路,她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如今的戰場已經跟她沒什么關系了,若是老皇帝在真正的決戰時敗了,她會怎么樣?
沉思了許久,她忽然笑了一聲,徹底清醒了過來。
她竟然是怕了。
被秦陽這個年輕人嚇到了,她怕把秦陽得罪死了,怕后果。
可是現在,她還有的選擇么?
沒有了。
除非老皇帝勝了,再將秦陽徹底鏟除了,否則的話,恩怨已經結下了。
幻海氏女人伸出一只手,單手掐印訣,點在了自己的眉心。
以幻術幻心自己,堅定信念,刨除猶豫。
轉眼間,她的眼中便只剩下堅定,一步邁出,在心門化作灰色小門的時候,推門而入。
進入心門的瞬間,便見一道黑色的劍光,化作一道遮天大幕,\b劃過整個世界,劍光所過之處,所有的東西,統統崩碎。
上方壓下來,即將一口吞下的黑色世界,與下方的灰色世界之間的聯系,被那一劍強行斬斷,分裂開來。
仿若一劍過去,將一個詭譎的世界斬成了兩半。
這一幕落在幻海氏女人的眼中,她的身體本能,便強行接管身體,讓她的腳步頓在了原地。
揮出一劍的秦陽,呲牙一笑,笑的很是燦爛,他似是察覺到有人進來了,歪著腦袋看向這邊。
他眼中屬于人的氣息慢慢的消散,化作了最純粹的淡漠,臉上還沒消散的燦爛微笑,瞬間便沒了笑意,莫名的就變成了另外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味道。
“麻煩在外面把門關上。”
幻海氏女人的臉色瞬間便變得慘白如紙,內心警兆大作,心神狂跳。
上方的黑色世界里,老皇帝站在最前方,裹挾著一個世界而來。
他一臉陰沉,滿眼的兇狠,如同兇獸一般,向著幻海氏女人望來。
“你還愣著干什么?”
秦陽歪著頭,臉上的笑容收斂,用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波瀾不驚的道。
“你若是敢出手,我現在想做的事,大概率會失敗,我無法殺掉老皇帝,但是不重要,狗秦陽可以去請新帝,滅了大燕,再來殺了他,需要付出的只是一些不重要的東西而已。
我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做另外一件事。
我會殺光所有的幻海氏血脈,毀掉幻海,毀掉幻世秘錄,讓幻海這倆字都再也不會出現在任何記載上,讓你們徹徹底底的消失在這個世界。”
說著,秦陽單手捏出印訣,他的身上開始浮現出一絲奇特的波動。
那是以桌板畫為媒介和坐標,強行打開一個前往桌板畫所在之地的通道。
而這個通道的另一邊,便在幻海。
一件事基本可以宣告失敗的時候,那只能果斷放棄止損,然后去做另外一件事,等到有足夠的力量,再做前面那件事的時候,再來去做。
這是殺手秦陽認為最有效率的辦法。
這一刻,他說的話,做的事,無比認真,根本不是在嚇幻海氏女人。
幻海氏女人僵立在原地。
又來了,就是這種感覺!
這次她忽然懂了,她為什么會感覺到莫大的恐懼,眼前的秦陽,根本不是人。
老皇帝再兇狠,那也是人。
但此刻的秦陽,根本沒有人應該有的東西。
再加上“幻世秘錄”這四個字,根本不是外人能知道的。
更加致命的,還是那種氣息,明顯是幻海的氣息。
幻海氏最大的底牌和依仗便是幻海本身,若這個依仗不再是依仗,反而會被人當要害拿捏住的時候。
她有種老底都被人摸透的感覺。
縱然再有什么辦法,什么計劃,到了此刻,也已經沒法再一條道走到黑,甚至都不能再邁出一步了。
她是死穴被人拿住了。
而且,她現在已經覺得,老皇帝完了。
沒必要去陪葬。
她緩緩的吸了口氣,腳步緩緩的向后挪了一步。
“我與他只是做了一個交易而已,我要付出的代價已經付了,要做的事情也已經做了。
這個代價,不包括賭上幻海氏所有的一切。
告辭。”
她果斷的推開心門,緩緩的退了出去,在外面把門關上。
戰斗再次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老皇帝裹挾一個世界,來吞并下面這個毫無反抗之力的世界。
秦陽揮舞著塑料黑劍,看向云親王。
“給你個簡單的活,去解決老皇帝,至于洗地的高難度活交給我,有問題么?”
“什么洗地?”
“別死了,起碼別死在他手里。”
“我若是死在這里,請你務必殺了我的身體。”
其實他想說,他已經在登基大典上將帝位傳給秦陽,哪怕這個帝位本身,不可能真的就這么輕而易舉的放棄,輕而易舉的隨便傳給誰。
但只要這句話出口,他的身體,便再也無法調動整個大燕神朝的力量,頂多只是如同以前當云親王的時候一樣。
而秦陽前面有坐過帝位,如今雖然也沒法再像上次一樣,在國運化身的幫助下,調動整個大燕神朝的力量,卻也再次擁有了調動神朝之力的能力。
此消彼長之下,僅僅增幅這一項,他跟老皇帝其實沒什么差別了。
最弱的,反而會變成云親王自己。
他各方面都不占優勢,勝算極小。
不過此刻,看著秦陽那半點猶豫都沒有的背影,有什么疑問,也都不重要了。
云親王大笑一聲,跟著一起迎了上去。
“老賊,過來受死。”
話音落下,云親王便伴隨著一道黑光,倒飛了出去,黑光抵著他的身體,落入到灰色世界里,瞬間擊穿數千里大地。
而秦陽看也沒看他一眼,大燕神朝的力量加身,力量直線攀升,揮舞著塑料黑劍,再次一劍揮出,斬入黑色的世界里。
劍光所過之處,所有的東西,統統崩碎成齏粉。
不待那些齏粉落下,漁眠安神曲響起,所有的齏粉,便如同畫作上的污點,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瞬間抹去。
缺口打開的瞬間,秦陽的身形沖入了黑色的世界,一路揮劍殺了進去。
老皇帝感受著心中缺失的部分,面色微變,但跟著,他便再也不管秦陽,眼中兇光畢露,繼續去解決云親王。
只要解決了云親王,秦陽再怎么做,都無用了。
秦陽飛入黑色的世界,再各種力量的加持下,肆無忌憚的揮動塑料黑劍,將那些黑色的世界斬碎。
失去了遮掩,黑色的世界里,慢慢開始浮現出不少可以看到的記憶畫面,老皇帝印象最深刻的記憶。
秦陽之前猜的有一點沒錯。
老皇帝年輕時,尚未登基的時候,的確是三身道君的資深舔狗。
那個時候的三身道君,還沒有混到人人喊打,天下所有修士都恐懼的地步,那個時候,所謂的三身寶術,到底是什么,真正知曉的人都沒有。
因為那個時候,三身寶術,其實只是三身術,還遠沒有那么強,那個詭譎可怕,知道的人,也只當其是一門比較另類的化身、分身之法。
類似這種法門,天下多不勝數,不少強者都會有修一門身外化身的法門,最常見的是用一件寶物當載體,修成一個身外化身。
然而,這個時候的老皇帝,其實已經知道三身寶術是什么,也已經接觸到三身寶術之中更可怕的版本了。
但無所謂,他是個資深舔狗。
記憶里出現了很多讓人看了都覺得心酸的畫面,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是真的喜歡當年的三身道君。
一邊看,一邊斬碎這些東西,等到后來,讓秦陽沒想到的地方出現了。
三身道君越來越強,成就封號,而老皇帝卻還沒登基,他依然情根深種,癡心不改,在他自己的記憶里,無時無刻的都在惦念著三身道君,近乎到了病態的地步。
后來有一天,他做了一件事。
他在痛徹心扉的痛苦中,把三身寶術真正邪門的地方,散布了出去。
做了這件事之后,他近乎走火入魔,巨大的痛苦和折磨,充斥內心,記憶化作的世界里,每一寸都充斥著扭曲的痛苦。
后來,三身道君很快成了天下公敵。
人人都患上了一種可以簡單稱之為三身恐懼癥的病,藥石無醫。
但是她太強了,在那個時代,三身道君這四個字,就是無敵的代名詞,那個時代的嬴帝,都只是個弟弟。
后來有一天,天下修士,孤注一擲的做出最后的決戰,若是輸了,三身道君要做的事,便再也無人可擋。
就在最絕望的時候,鋪墊了許久的黑槍,終于攢夠了能量,爆發出最強的一擊。
裹挾全天下人的恐懼,化作劇毒,毒死了三身道君。
也就在那一天,老皇帝正在修行的渡難真經,終于渡過了新的一難,他的修為開始暴漲,這一次得到的好處,遠超他自己的想象。
能讓他一口氣在不借用大燕神朝力量的情況下,恢復了他的創傷,恢復他的根基,恢復他扭曲痛苦到難以自拔的絕望心靈。
然后,讓他進階了道君。
這一難,叫情難。
從那一刻開始,他再也不會痛苦,對三身道君真摯到容不得半點瑕疵,扭曲到極致的感情,也隨之煙消云散。
但這些,無人可知曉。
他成了大燕神朝的大帝,在后來的數萬年里,大嬴橫掃六合,成為大荒的第一神朝。
而大燕,也吞并了周邊的小國小神朝,成為了大荒第二大的神朝。
直到萬年多以前,大嬴滅了楚朝之后,他以為大嬴大燕終有一戰的時候,那位勢頭無人能擋的嬴帝,忽然收手了。
至此之后,嬴帝深居淺出,似乎再也沒有了雄心壯志,只一心守成。
但老皇帝知道,嬴帝不可能收手的,嬴帝不可能放棄更高的追求的,只可能是嬴帝找到了另外一個更好的辦法。
絕不可能是因為滅大燕需要付出的代價比較大這種理由。
所以,老皇帝開始想了很多,想他的前路在哪里,怎么進入更高的境界,想到,他的年紀越來越大,終有一天,他會死去。
他不甘心,他不想死,不想死在壽數下。
于是,開始布局,開始渡難真經里新的修行。
這一次,他選擇了渡難真經里,最后一卷。
死難。
真正死一次,才能渡過的一難。
壽元耗盡而死,便是最無可爭議的死,誰都無法抵擋的死亡。
成了便可再來一世,敗了,那便真的死吧,算是最后的掙扎。
秦陽看著老皇帝一點一點的布局。
看到了后來有一天,幻海氏女人來見到了老皇帝,她說看在以前的份上,借老皇帝的一點血脈。
老皇帝想到了幻海氏的血脈,便給了。
但是需要幻海氏女人幫他做一些事,于是,交易達成了。
后來有一天,老皇帝需要她兌現諾言的時候,再次見到,老皇帝心血來潮,隨口問了一下,可有血脈延續下來。
女人回答,她本想借助一下強者血脈,看看能不能幫助幻海氏延續血脈,誰想,強者太強,讓幻海氏本來就稀薄的血脈,被徹底淹沒。
延續出來的后代,非但沒有半點幻海氏的天賦,反而是天生琉璃骨,成了一個天生的體修,與幻海氏天生相沖。
她冒著境界暴跌的風險,去大膽嘗試的事,徹底失敗了,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但她失敗了,答應老皇帝的交易,卻還要繼續下去,老皇帝付過籌碼了。
隨手斬碎了這些記憶,秦陽翻了翻自己的記憶,總覺得幻海氏加上琉璃骨,他有些印象。
忽然,他想起來了,曾經殺了一個幻海棄子,似乎就是天生琉璃骨。
那么,這個女人,其實就是那位從來沒出現過的幻海之主么?
思來想去之后,秦陽忽然有些恍然。
難怪之前幻海氏搞事情,打生打死的,管事的長老都死了不止一個,那個只聽說過的幻海之主從來沒見過。
原來幻海之主竟然是女的,之前是去生孩子了。
她這種境界的女人,想要生一個孩子,的確是冒著境界暴跌的危險。
就算是生完孩子,后面很長時間都難以恢復狀態。
大概算了算時間,對于這個境界的女人來說,現在恐怕也就是剛出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