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裴大人,陛下可曾登樓?”洪濤見此情景,頭一個念頭不是去詢問沈括,而是馬上轉身。果然,大太監頭子就站在身后,讓自己突然轉身給嚇了一跳。“陛下已來多時,回宮之前想傳都尉大人近前問話……”
對于這位駙馬老太監也摸不透,換做其他官員被皇帝邀請來東華門城樓上觀燈,怎么也得往身邊湊湊,就算沒啥可聊的也得讓皇帝看一眼吧。
可駙馬居然躲在城樓拐角迎著風傻聊了一個多時辰,大部分官員都下樓走了,要不是皇帝特意吩咐,誰都沒注意到這里還兩個人呢。
“見過陛下……下官和沈大人探討了一些術數問題,不承想誤了觀燈,還望贖罪……”
跟著裴中貴進入城樓內部,皇帝和王安石正坐在里面喝茶,唯獨不見司馬光。洪濤也別等著皇帝問了,自己先主動認錯吧。
“恐不僅是術數問題吧?”皇帝沖裴中貴擺了擺手,又瞟了駙馬一眼,怎么看怎么不像原來的妹夫,即便面容依舊,可神態為何變得如此猥瑣呢!
“……確為術數問題……”這個話洪濤不好回答,偷眼看了看王安石。發現這位正眼觀鼻鼻觀心的裝孫子,沒有給自己任何暗示的意思。那就只能硬著頭皮死扛了,總不能說自己要替大宋禁軍升級弓弩吧,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些也是術數問題?”皇帝也不打算和駙馬廢話,從桌上拿起幾張紙抖了抖。
“……這些確實是術數問題,全是臣給沈大人出的題目,讓他回去算完之后再拿給臣看。”
洪濤往前湊了兩步伸著腦袋看了看,原來是自己給沈括畫的鑄鐵爐和煙囪的圖紙。也不知道是誰給臨摹了一份,還別說,真像。但一看就是摹的而不是抄的,寫阿拉伯數字時的筆劃有問題。
“僅是術數題目?”這時王安石說話了,怪不得上學的時候老師非常討厭上課插嘴的,這一刀補得穩準狠,把洪濤后面留下的退路全給砍斷了。
“自然不是平白而生,此物乃取暖用的爐灶,用鐵鑄之……按照沈大人的測算,每具重不過百斤。冬日里內燃蜂窩炭可供如此大的房間取暖,無煙無味,比用木炭耗費少。”
其實洪濤也不是想瞞著誰,一個破爐子也沒有隱瞞的必要,只是不習慣干每件事兒都向別人匯報匯報,等到生產的時候自然會有高翠峰、黃蜂、朱八斤傳話。
“難道又是火炕之物?”這次輪到王安石先說話了,他伸手把那幾張紙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好像看出點端倪。
“此物與炭盆相仿,不必再用火炕和灶臺,搬家時可雇車隨行,甚是方便……”這句話又是洪濤現編的,他自己都沒想好把鑄鐵爐子弄出來到底要滿足什么用戶群體呢,但總得找出來一些優點。
“嘖嘖嘖……駙馬真乃全才,養蟲制蠟、種花取膏、盤炕鑄爐……此舟想來也是駙馬的手筆,不知意欲如何?”聽了駙馬的解釋王安石呲牙一笑,又把那幾張紙往后翻,遞到了洪濤面前。
這次上面是手繪圖案了,一條龍舟,兩邊像蜈蚣一樣各伸出六根長槳,龍舟上居然還有幾個小人,連面目表情都能看清。看來這位畫圖之人也和彭大差不多脾氣,干活不湊合,任何細節都要兼顧。
“嘿嘿嘿……臣缺錢,聽聞龍舟賽可下注,便小小的改動了一番,打算贏點錢用……”這回洪濤不編了,瞎話不能老用,尤其是面對王安石這種老奸巨滑的政客,必須得來點干貨。
“荒唐!飛鷹社和寶繪堂日入數十貫,連相國寺的經書也要改為寶繪堂刊印。假以時日,駙馬豈不是我大宋首富了!”還沒等王安石判斷這個回答是真是假皇帝就先急了,連拍桌子帶瞪眼,還幫著駙馬算了一筆賬。
“此燒酒鍋又是如何?莫要用以酒入藥之說蒙混陛下,難不成駙馬想在府中私釀!”王安石好像還嫌皇帝不夠生氣,又翻開一張紙,干脆就是洪濤的手稿。
“王相此言荒唐至極,私釀乃大罪也……”洪濤干脆一伸手把那幾張紙都搶了過來,從頭往后翻,看看還有沒有焦炭爐和風箱,有的話就一起解釋,別這么一股子一股子的往外擠。
“你可知罪?”剛要發火就被王安石給打斷了,神宗皇帝又抓住一次機會,打算再展現一下皇帝的威嚴。
駙馬這些日子的表現很不好,正事兒不干光去忙他自己的買賣,要是再不敲打敲打,恐要誤了花膏大計。原本打算在觀燈的時候問,結果愣是沒找到駙馬跑哪兒去了,這就更讓皇帝氣憤。
“……陛下息怒,王相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請打開瓶口聞一聞便知!”
知個毛的罪,洪濤也基本摸清了大舅哥的路數。他要是想治罪誰肯定不會當面費口舌的,咱是有備而來,懷里正好有兩個小瓷瓶,皇帝一個、王安石一個,自己聞去。
“咦?此乃桂花香藥……非也、非也、猛聞甚是刺鼻,過后反倒清淡了許多,不知此物又為何?”
皇帝和王安石的動作幾乎一模一樣,先是打開瓶塞湊到鼻子前,馬上皺著眉躲開,又忍不住湊了過去,終于發現了點什么。
“……此物名曰香水,可涂抹于身體亦可噴灑于衣服、房中,香味散發極快。陛下贖罪,臣得罪了……”
洪濤伸手把王安石手里的瓶子搶了過來,先在自己衣服上點了幾滴,用手扇著風讓兩人聞,又往地上、桌上灑了幾滴,還嫌效果不明顯,干脆拽著皇帝的袖子再往上甩幾下。
“陛下不可!此物不能喝,只能聞……香水就是臣用燒酒鍋燒造所得酒精,再加上香藥而成。臣不善調配香藥,如找善造之人調之效果還要好上數倍,所有香味都可入內。我朝之人喜香,然契丹、黨項、吐蕃、大理、高麗、日本及南洋諸國也喜香。如用香水與其貿易,我朝得之甚多,費之極小。”
趁著皇帝和王安石還沉浸在一屋子的桂花香中,洪濤趕緊說正事兒。本來這次就是要向他們報喜的,沒想到和沈括聊上了癮,差點把大事兒給忘了。
“此物造價幾何?”不愧是一群大奸商的頭子,皇帝馬上就聽明白了駙馬的意思,頭一個問題就是成本!
“不到一升濁酒……售價應是香藥數倍,且制造簡單配置方便,可為新政之助力……”洪濤干脆就著蒸餾釜的圖紙把酒精和香水的制造生產過程簡單說了說,最后還暗示可以用作平衡新舊兩派的利益之爭。
“大頭水還有此功效!?”一聽說酒精稀釋之后可以成為療傷圣藥,皇帝和王安石幾乎同時把手伸向了圖紙,顯然這個功能比香水要讓他們動心。
“確實可用,具體效果還需慢慢檢驗,臣身邊并無創傷之人……然此物調配比例只有臣一人知曉,或多或少都會降低療效。臣以為香水可賣,大頭水需由可靠之人生產,密不外傳較為妥帖。”
至此洪濤已經不想用大頭水和香水賺錢了,這玩意涉及到軍用,自己摻合進去多有不便。而且烏金行很快就要露出崢嶸,好東西都讓自己把持著也容易引起別人的嫉妒,索性大方一點全都交給皇帝,讓他去分配吧。只要別瞎傳播就可以,料他也不會傻到這個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