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著外交使團出使開封已經兩年多了,只因為馬匹喂養的好,使團都換了三撥人,他卻一直無法回家。索性就不著急,也習慣了在這座繁華的城市里生活,最喜歡的就是去逛庵酒店。
以他的身份和身價也逛不起太高檔的青樓,韓大娘這里正好有胡人女娼和他語言相通,每到想家的時候就會來此過夜。
就在元日剛過沒幾天,阿赫瑪德又來了。每逢佳節倍思親,他卻只能在萬里之外遙望家鄉,妻子怎么樣了、孩子長大了沒、父母是否健在一無所知。
但這次他遇到了一位面生的胡女,還會說回鶻話,據媽媽說是新買來的,所以價格就要貴一點。阿赫瑪德也沒和媽媽廢話,貴點就貴點,見不到家人,聽一聽家鄉話也能多少彌補點思鄉之情。
一來二去的阿赫瑪德對這個胡人女娼居然有了點感覺,她不像其他女娼一樣脫了褲子只認錢、提上褲子不認人,比較溫柔體貼,每次來都要準備一些酒菜,不光陪睡還陪聊,經常能說到阿赫瑪德的心坎里去。
可再怎么貼心她也是女娼,去一次就得給一次錢,否則韓大娘那張胖臉就得橫眉立目。但阿赫瑪德只是個馬夫,多好的馬夫那也是馬夫,工錢肯定不夠日日嫖宿的。
這時候胡人女娼又做了一件讓阿赫瑪德差點掉淚的事情,她居然偷偷拿出私房錢補貼嫖資,原因也很簡單,她說她也想家,阿赫瑪德就是她的一種寄托。
可就算這樣錢也不夠韓大娘開出來的價格,咋辦涅?沒轍,這里又不是草原,想去偷去搶都沒機會。
這時韓大娘立馬就翻臉了,來了一出棒打鴛鴦的戲碼,硬生生把兩個人給拆開了,不給錢連面都不讓見。而且還放出話來,說是大名府有豪客看上了胡人女娼,打算買回去當小妾,過完年就要來贖人。
就在阿赫瑪德百爪撓心、戀戀不舍,東拼西湊點錢也要去見女娼一面時,韓大娘又心軟了,口口聲聲的說她也不是鐵石心腸,可店里這么多人要養活,又不能壞了規矩。免單是不可能的,但看在阿赫瑪德情真意切的份兒上,打算給他指一條明路。
故事到了這里,估計大家就知道是啥明路了,無非就是洪濤的需求唄。
這種套路在之后的1000年間都快被用爛了,擺明了就是個套兒。什么思鄉之情,那都是臺詞兒,韓大娘不知道是從哪兒找來這么一位會回鶻話的胡人女子,她們倆就連訣給阿赫瑪德演了一出戲。
但阿赫瑪德真分辨不出來,草原上的漢子本來就耿直,即便在開封待了兩年多,學得油滑了一些,但中原民族的彎彎繞真沒學會。
接下來的情節就更簡單了,韓大娘說他有個親戚想去邊境榷場販貨,但是缺少交通工具。去買吧,價格貴質量還不好,問阿赫瑪德能不能弄到橐駝。數量也不用太多,三十頭足矣,也不白要,茶葉、絲綢、經書隨便挑,價格合理、公平買賣。
“媽媽不要多心,此事還要從長計議,且容我見過你家親戚再做決斷。”阿赫瑪德還真沒被色欲沖昏頭腦,走私點別的他分分鐘能答應,但走私馬匹和橐駝就得另說了。
這兩種牲畜都是西夏政府嚴禁貿易的軍需物資,雖然也不是沒辦法弄出來,但在確定交易對象可靠性之前他還是不敢隨便答應的。
韓大娘的手段不可謂不精妙,聽了阿赫瑪德的話絲毫沒有勉強,還滿口稱是,然后就把她這位親戚說的天花亂墜,中心思想就是人家要錢有錢、要關系有關系,否則也不敢隨便玩牲畜走私這么高大上的買賣。
想見是吧,沒問題,但人家是有身份的主兒,不能你說見就見,等消息吧。不過有一點是沒商量的,那就是在說好這筆買賣之前,你是不能再來賒賬了,就這么守規矩!
其實韓大娘也不清楚朱八斤所說的貴人到底愿不愿意見面,她就是留了一個活扣兒,騰出功夫來去匯報。
“見,但是不能馬上見,先繃他些時日,不急!”當朱八斤把這個情況報上來之后,洪濤真的很欣慰,但也很發愁。
自己肯定不能去見阿赫瑪德,朱八斤也不成,那讓誰去呢?不管讓誰去都要講明后續情況,誰比較可靠呢?
想來想去還是富姬比較合適,可怎么和她張這個嘴還沒想好,她就自己送上門來了,這才有了書房中的攤牌,也就有了富姬的新任務,充當韓大娘口中那位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
就在今年第一場春雨降臨的時候,洪濤也在韓大娘的庵酒店里見到了這位阿赫瑪德。沒錯,他真不是黨項人,長了一副中亞面孔,身材不高但都長橫了,渾身肌肉鼓鼓囊囊的,頭發真不是黃的,但胡子不太黑,一臉的滄桑,不到四十歲看著和五十差不多。
洪濤為啥也去了呢,他不放心啊,怕富姬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把事兒給辦砸了,干脆躲在隔壁偷聽兩個人的談話。
這種布置多虧了韓大娘,原來她平時也總干這種事兒,樓上專門有幾個房間是帶夾壁墻的,躲在里面不僅能聽還能看,這個老娘們可真夠變態的!
只聽了一半洪濤就出了夾壁墻,在富姬面前阿赫瑪德就像個初出茅廬的孩子,在如何展現自身實力、如何讓對方相信自己方面,富姬做的比預料中還好。
其實她也不用刻意裝什么,從小在宮中養成的做派本身就說明了問題,再加上衣著華貴、外面還站著四個膀大腰圓的隨從,盡管并沒有闡明具體身份,一眼看上去也非凡人。
“寶繪堂印本!有多少?”最主要的還是富姬手里的貨物比較硬,當阿赫瑪德看到那幾本經書之后,張嘴就道破了來歷。
這種經書雖然出現的比較晚,只有短短三四個月,但在開封城里的名氣已經很大了。就算對之不屑一顧的士人,也無法否認它的字體清晰、刊印精美、紙張上乘,還得加上一個物美價廉。
和同樣的雕版經書相比,寶繪堂印本還要略低一成售價。不過這種經書是有價無市,因為寶繪堂的客戶都是大寺院批發業務,基本不提供零售。
其實這也不能怪高翠峰偷懶或者目光短淺,他自打過了上元節就一直在催駙馬多招人手、擴大生產,可怎么催洪濤也不為所動,總是說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人手沒加幾個工作量反倒多了,駙馬算經正在排版,還得分成精裝版和簡裝版,讓本來就人手不足的寶繪堂更加捉襟見肘。
洪濤沒有和高翠峰講太多理由,也不是故意壓縮寶繪堂的規模,而是覺得火候還不足,不到爆發的階段。
后世有一種銷售策略叫饑餓營銷,洪濤覺得在經書問題上就應該用一用。這玩意不是生活必需品,如果在短時間內就鋪天蓋地的傳播開來,會有兩個比較難處理的麻煩。
第一就是價格,原本一本難求的大部頭突然滿街都是了,價格自然會降低,這樣不僅自己占不到大便宜,還會擠垮很多雕版印刷作坊,賺的那點錢還不夠挨罵的呢。
第二就是能力,寶繪堂如果有大一統印刷行業的趨勢,各種眼紅的人和勢力都會來插手,以現在自己的能力真保不住它。就算大舅哥幫忙出面壓住了別人的覬覦,自己也得在這上面耗費很多精力和時間,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