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來到一個新地方,人生地不熟的都很難入睡,洪濤也是這樣,輾轉反側了半宿依舊沒什么困意。干脆還是起來吧,免得來回翻身把蓮兒也給弄醒。這位倒是心寬,躺下聽了不大會兒故事就開始喘粗氣了。
起來干嘛呢?屋外漆黑一片,想去轉轉也沒有照亮的家伙。還是點上蠟燭紙上談兵吧,自己也就這點本事了,真干活連彭大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新的工業基地就要在此拔地而起了,規劃什么的還得明天看過地形再和工匠們商議,但具體產業結構可以提前設計出來。先緊著眼下要用的來,其余附屬、配套產業慢慢再說。
比如說米囊子花的種植就可以緩緩,京兆府周圍良田不少,要是種植米囊子花收益太高,農民們就會跟風,最終導致規模失控。
白蠟園的事情倒是可以先弄起來,但不用牽扯太多主力,讓五郎六郎去周圍看看,有合適的荒地就先雇人育苗,沒有也不急,等到了湟州再說。
洗煤廠和焦炭爐必須第一個弄出來,接下來就是土高爐和平爐。既然是新建,那就把阿丑搞的耐火材料管直接用上。三個爐互相連通成為一組,充分利用煉焦煤氣,效率和成本還會比金明池的合算一些。
有了高爐和平爐,鍛造和澆鑄工序就得跟進了,否則光弄出來一堆堆的生鐵,除了煉膽銅之外幫不上自己什么忙。
既然有了鍛造和澆鑄工序,熱處理技術就不得不提上日程。不管是甲胄還是武器,缺了這門技術都要遜色三分。
而且以后要發展熱武器的話也離不開金屬熱處理工序,索性就從現在開始培養這方面的熟練工人和技術人員。
一牽扯到金屬熱處理工藝,那就離不開各種淬火和升溫原料,比如鹽水、堿水之類。高分子聚合物就別聊了,累死洪濤三輩子也造不出來。
但光有水基淬火液還不夠,有些材料和工序最好用油基淬火液,比如植物油和礦物油。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弄石蠟油和柴油,這兩樣東西一般是從石油中精煉出來的,要是沒有石油的話煤焦油也能湊合用。
有了柴油就可以進行球化熱處理退貨和表面滲碳硬化熱處理了,于是吧,分餾煤焦油的工序又得提上日程。
燒出合格的焦炭、練出合格的鋼錠、鍛造澆鑄出合格的型材、用更先進的熱處理工藝處理。這一套流程好像挺完美,就應該很快爆產能,然后讓宋朝禁軍人手一把寶刀、一身寶甲、再扛上一窩蜂上戰場,砍瓜切菜一般的碾壓西夏兵了吧。
洪濤的回答是不能,因為沒有穩定的煤炭、鐵礦石供應渠道,多先進、多牛逼的工藝也是水中月鏡中花,造幾個樣品看著玩可以,想大批量產基本沒可能。
本身就是提點坑冶鑄錢司的監司,難道還搞不定鐵礦石的進貨渠道?這事兒吧得兩說著。目前洪濤還沒研究過宋代是如何經營管理礦山的,礦山的開采模式又是如何,所以不敢太早下結論。
其實就算有了鐵礦石和煤炭供應,洪濤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把所有裝備都提升到中碳鋼的水平,因為他手里沒有足夠數量的熟練工人。
鋼鐵、焦炭、鍛造工業都是很依靠產業工人的,工人的數量和素質決定了產能和質量,原材料和設備只是前期的基礎而已。
基礎相對來說要好辦一些,沒有現代化轉爐可以用土高爐代替;沒有吹氧和天然氣設備,可以用鼓風機和煉焦煤氣湊合;沒有軋鋼鍛壓設備,弄個水力或者畜力鍛錘也能將就;沒有現代化分餾塔,弄點鑄鐵鍋照樣出油。
但沒有熟練工人,這一切就全歇了,哪怕洪濤親自帶著武家、胡家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吃不喝,也不可能把整條產業鏈運轉起來,維持一個實驗性質的小規模工業基地都不太容易。
所以說在大搞基礎工業建設的同時,人才的培訓也同樣不能忽略,還得做為重中之重的工作來干,哪怕延誤了建設也得先把工人養出來。
“這尼瑪是要累死老子啊,干脆問問天上那個王八蛋能不能把首鋼集團送過來吧!最好帶著技校和師資……”
問題越解決越多、枝杈越分越細,外面天色都已經蒙蒙亮了,洪濤除了畫了一桌子草圖之外,還是沒整理出來完整的發展方向。干脆把筆一扔披上衣服出門轉轉去吧,腦子這個玩意不用不成,用太狠了也不成。
洪濤以為只有自己這種夜貓子才會天還沒完全亮就出來亂逛,誰承想剛剛推開院門就發現遠處已經有人影在晃動,還不止一個。
“大人早!”更讓洪濤意想不到的是門口外面還一左一右站著四名禁軍士兵,齊刷刷的轉身行禮。
“你們在此站了一宿?”看了看他們身上穿的軍服,不是水虎翼的。
“回大人,小的四人是寅時出值,卯時八刻歸隊。”禁軍回答的挺明白,人家值夜班是有輪崗的。
“你們苗大人呢?”洪濤倒沒覺得這種安排是多此一舉,相反還很必要。在這一點上王冠就不如苗指揮有經驗,初來乍到的愣是沒想起來在駐地四周布置警戒哨。
“苗大人正在東邊河灘上操練,按規定每日卯時出操,當值可免。”禁軍士卒的回答依舊清晰明了,合算人家每天早上五點就出操,且不管是不是換防規矩不廢。
再瞧瞧水虎翼,王冠那個倒霉玩意已經被養成廢物了,每天的早操居然要等到辰時,且是不是每日都堅持還得兩說著。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
“著一人領我去河灘看看……”人這個玩意學壞容易學好難,洪濤也沒指望能在幾天之內就把水虎翼練成精兵,他們還能不能成為精兵都是個問題。
所以急不來,先去看看所謂的精兵到底是個啥成色吧,如果也是花架子的儀仗部隊,就得趕緊和大舅哥說,給咱換點野戰部隊來吧,光靠軍容整齊真打不垮西夏鐵騎。
所謂河灘,距離小鎮東邊有一里多遠,是灞水和渭水交匯處,兩條河在這里沖積出一大片平整的土地,別用足球場來衡量了,差不多得有飛機場大小了吧。
土地上長滿了半人多高的蒿草,郁郁蔥蔥的,有風吹過的時候草叢起伏搖曳,遠看就像是鋪滿了綠色的綢緞,煞是養眼。
但世界上總有那么一小撮人礙眼,綠色的綢緞居然被捅了一個洞,露出了黃乎乎的土地,上面還有一些小螞蟻在活動,忙忙碌碌的看不清做什么。
現在洪濤有點明白大舅哥的感受了,好好的兩處皇家園林被自己弄得烏煙瘴氣、破損不堪,到處不是黑灰就是黑煙,水面上還飄著各種油漬,找這個理由來處罰自己,確實能堵住一些人的嘴,太應該了。
“有點意思啊,來來,看看他們在做什么!”但眼前那群小螞蟻顯然不是破壞者,這里也不是皇家園林,那他們在做什么呢?
洪濤并沒有貿然靠近禁軍的操練場,而是在幾百米外的一個小土堆上張望,實在看不清了就把望遠鏡拉開,還是沒看明白,干脆讓身后的禁軍士兵看。
“這、這……是角抵……”禁軍士兵對這位身處高位卻又和街邊閑漢一般脾氣秉性的駙馬很是好奇,好奇心抵消了敬畏感,居然伸手接過了望遠鏡,也學著樣子湊到了眼睛前面。然后嘴就合不上了,沒把這個帶著妖術的圓筒扔出去就算他心理素質過硬。
“這也是角抵?這尼瑪不是柔道嗎!看來傳言也不全是胡說,這玩意還真有可能是從中國傳過去的……”
角抵洪濤看過很多次了,男女都看過,每次路過瓦子這都是蓮兒的必看項目。但那種角抵和禁軍的角抵區別挺大,瓦子里的角抵表演更像中國式摔跤,基本都是站立技,很少見關節技、從來也見不到絞技。
但禁軍所用的角抵,站立技和寢技基本一半一半,而且還都是兇狠招數,真要是全力施展,最輕也得弄殘對方的肢體,甚至連擊喉、戳眼睛的招數都上了。
中日兩國有關柔道起源的說法各持一詞,有說是日本天皇發明的,有說是十六世紀中國人帶過去的,沒有定論。
但國際上一般只承認柔道屬于日本國技,假如后世的柔道業內人士能來宋朝親眼看一看禁軍的角抵訓練,說不定就會改變看法。
雖然不能說全像,但很多基本動作如出一轍。合算角抵并不是民間自發的體育項目,而是從軍伍訓練中演化出來的。
瓦市里的角抵表演無非就是去掉了容易傷人的招式,順便再把架勢做得花哨一點、回合多一些,增加了觀賞性。
用角抵來訓練士兵,能獲得戰場殺敵的屬性加成嗎?洪濤覺得還是比較合適的,但目的不在殺敵,而在培養意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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