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么玩也是有后遺癥的,萬一涼州城得而復失,這個大屎盆子就全是自己的了。之前的所作所為也就全成了罪狀,會被人挖出來各種鞭撻,北宋開國之后最大的奸臣非自己莫屬。
其實這就是一次賭博,涼州城守住了洪濤就是大宋用兵如神、忠君愛國的名將,之前不管干過什么操蛋事兒,也會被這個光環蓋住。
中國人從古至今都是這個思維模式,想說一個人好必須啥都好,不好也得粉飾成好。要是想黑一個人,他從頭到腳就不能有好地方,當年扶老太太過馬路得說成是作秀、捐助失學兒童也要說成詐捐。
公德、私德、人品、性格、工作、生活,包括呼吸出來的每一口氣息都得帶著罪惡,好像不這樣就不解氣。
“二郎,帶著你的部下也走吧,他們在城里發揮不出什么作用,烏鞘嶺那邊應該更需要你們。有一支神出鬼沒的騎軍在外圍騷擾,也能幫本官分散一下敵軍的注意力。”
送走了苗魁,洪濤又把蔣二郎叫來,打算把特種兵也派出去。這些軍人自打當兵那天起就一直在受罪,沒一天舒服時候,不是訓練就是出征。
沒有他們的協助,自己也混不到如今的地步。但此時就沒必要再拉著他們一起陪葬了,人不能總倒霉,那樣誰都會覺得不值。
“大人不要對朝廷報太大希望,不是故意說喪氣話,末將十七歲入禁軍至今為止可算身經百戰,從未見過一次兩軍配合無間。以一軍對壘反倒更容易獲勝,敗績往往就敗在友軍身上。此處無憑無障,距離最近的蘭州三百里,西夏軍隊勢必一路拼死阻攔。別說李憲,就算王韶王大人親臨也難以短期抵達。涼州城一旦被夏人合圍,大人就難以回到烏鞘嶺了。”
蔣二郎是為數不多反對死守涼州城的將領,他倒不是不相信新軍的戰斗力。新軍也算是他半親手訓練的,讓他沒有底氣的還是朝廷。
也不能說朝廷故意拖延,而是長久養成的習慣,會讓沒有隸屬關系的幾支軍隊根本不能協調統一戰術思想。有的想突進、有的想穩扎穩打、有的想以退為進……
其實不管用什么戰術,只要能協作統一都可以獲勝,但就是做不到,每次總有人出幺蛾子,你還拿他沒轍。
因為按照大宋律這種做法就是合理的,病根其實就在內緊外松的治國理念上。在和平時期這是個好政策,但到了外戰的時候就有點不合適了。
“那你知道如果本官放棄了涼州城,回到湟州之后是個什么下場不?之前朝廷之所以能容忍本官在湟州施行新政,就是抓不到本官的大把柄,陛下則需要本官在軍中為皇族掌握一支力量。無緣無故就放棄掉一座重鎮,要是其它幾路占到便宜還則罷了,一旦他們有失,所有罪名全都會是本官的。到時候陛下也保不住,誰讓本官得罪的朝臣太多呢?從咱們踏入馬尾城那一刻起就只能往前走,半步也不能退了。莫要多說了,去吧,若是本官有失,還望你能念在以往的情分上,不要對花掌柜的駝隊打什么主意,她是本官的娘子。”
洪濤不是不想放棄,而是放棄的損失更大。倒沒有和蔣二郎說的這么嚴重,頂多是丟了安撫使的官職回家養老,但不說嚴重點也嚇不住這個老兵油子。
“大人這是何苦來哉?”蔣二郎早就知道花掌柜和帥司大人關系不一般,但真沒往妻妾這方面想。在古人眼里家里的女人是不該拋頭露面做這種事兒的,那樣會顯得男人很沒擔當。
“這是一種追求,說出來你可能理解不了。本官吃過世界上大部分美食,也見過無數美女,還享受過比任何帝王都舒服的生活,你說不做點別人做不到、不敢做的事兒,活著還有意思嗎?每次本官看到湟州一天天的變樣、百姓們笑容越來越多、士兵們不再畏懼夏人,就覺得活的值。因為我比大部分人的能力強,就該干的多。古人不是說了嘛,能者多勞。若是這次又被本官僥幸得手,過不了多久,我就會想著去攻打興慶府,然后再去收拾遼人的西京、南京……直到我老的連坐駙馬車都坐不了為止。跟著本官可能是一種苦難,常在河邊走,指不定哪天就咔嚓了。”
蔣二郎越來越會提問了,他這個問題連洪濤自己都沒想清楚呢,只能挑挑撿撿找比較清晰的說,真是一句瞎話都沒有。
“……大人等二郎十五日,保重!”蔣二郎估計是沒全聽懂,或者說無法理解這種思想。但他好像有了計較,抱拳、行禮、告辭一氣呵成,也不等洪濤再廢話,扭頭就往城墻下跑。
“你還是小看溪羅撒了,想當一名合格的首領就不會太拿人情當回事,要是能留下青塘兵,你以為本官會放他們回去?”
洪濤知道蔣二郎急急忙忙要去做什么,十五日,按照路程算他肯定是要去青塘搬救兵,想讓青塘的新頭領溪羅撒率部下高原,有了這幾萬騎兵涼州城就真沒那么容易打了。
但是洪濤根本沒指望青塘兵能來,不是因為信不過溪羅撒,正是因為了解這個人才覺得沒希望。幾十萬唃廝羅部族,光有頭有臉的部落首領沒有一千也有幾百。
蕃人可能比漢人彎彎繞稍微少那么一點點,但也絕不會十天半個月就能走完換代的過程,光是誅殺董氈一族的行動估計就得持續幾個月。
這還是一切順利的情況,沒把內部整合好,溪羅撒敢離開青塘出兵嗎?必須不敢,前腳走了后腳青塘就會換個新主人。
那些青塘兵并不屬于董氈或者溪羅撒,他們是各個部落的。得到部落的召喚,溪羅撒估計都到不了涼州,就得在軍中被人咔嚓。
但蔣二郎想去試試洪濤也不攔著,有些事能說服,有些事必須用事實抽臉才會信。不管他去哪兒,只要離開涼州城自己就算達到目的了。
“你看什么?本官說的不對嗎?”剛才和蔣二郎說話的時候,洪濤就感覺到黃蜂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兒,現在沒外人了,可以有啥說啥。
“大人言語中對陛下和朝廷多有不敬,小人覺得這些話以后萬萬不可再對外人提及。君不密失國、臣不密。”黃蜂點了點頭,很嚴肅的提出了批評。
“你快歇會兒吧,這都六天了,西夏大軍轉瞬即到,我就算站在城樓上罵官家,你有本事把密奏送出去嗎?有這個閑工夫不如幫本官干點活兒。蔣指揮走了,你就接替他指揮一營新軍去北城防御,怎么打仗會吧?”
放在平日里洪濤裝孫子裝得好極了,有事沒事兒總把皇帝掛在嘴邊,就差刻在腦門上。但人不可能裝一輩子,謊言終歸是謊言,一到緊急時刻立馬原形畢露。小命還有沒有都是個問題,哪兒還有功夫拍大舅哥的馬屁,更不會怕誰去給自己打小報告。
“……末將不如幫大人鎮守南城,那里的城墻剛剛修補完成還不甚堅固。上陣殺敵乃屬下本職,自打跟了大人之后,這根蜂刺都快生銹了。”黃蜂也不是傻子,新軍就這么幾種戰術,一巴掌都數的過來,再說不會就是怯戰。
但他不想去城北,涼州城北面三十里是沙漠,就算西夏人兵再多也不會從沙漠里來,那不是吃飽了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