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暫且略過,晉卿對訓練新軍之事可有良策?為兄算過,新軍確實比禁軍耗費更大,也如晉卿所言,新軍更容易受朝廷控制且戰力提升巨大。如能在西北諸軍路增加幾萬新軍,西夏之事豈不容易的多。”
對于人心的問題章惇確實也沒有好辦法,己之不欲勿施與人,既然自己都沒轍,也就不拿出來為難別人了。換話題,其實這個問題才是他最關注的。
“來吧,嘗嘗湟州特產,水果罐頭。”這時綠荷與王小丫端著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擺著三個大碗,里面湯湯水水的泡著一些桃子。
“晉卿,為兄也要與你約法三章,第一就是不能顧左右而言他!”章惇很勉強的沖著王小丫笑了笑,對王詵這種說著說著正事兒就跑偏的毛病深惡痛絕。
“非也非也,小弟不是故意敷衍,此舉正是要回答子厚的問題。罐頭,用霜糖水泡各色水果肉食而已,但外裹之軟鐵皮卻很難制造,即便有渭橋鎮供應也只能勉強夠湟州新軍使用,無力擴充。剛才子厚也說過新軍依賴后勤供給,殊不知此后勤非彼后勤,一旦有閃失新軍就是一群農夫,非但無法殲敵,自保都難。不知子厚可有確保后勤之法?不再出現梁指揮使遇大雨逾期不抵、李忠半路攔截之事?如有,詵立刻上書官家把烏金行于大名府、淮南西路另建,不出兩年可供十萬新軍所需。”
擴大新軍規模,這件事兒洪濤早就算計清楚了,答案就是兩個字,不可!
新軍表面上看是武器占優,實際上是理念先行。沒有一整套與古代完全不同的作戰理念,新軍的武器裝備很可能變成敵人的繳獲,反被其傷。另外還會讓敵人加快適應新軍的戰術,不光適得其反,還會造成極大的浪費。
說到底打仗打的還是人,在冷兵器時代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以大宋目前的軍事素養和指揮系統效率,新軍太多反而不是好事兒。
打個比方,在一臺386計算機上安裝閃存硬盤和高速內存條,光是兼容問題就能讓硬件廠家破產,根本提升不了性能,反倒容易出麻煩,干同樣的事兒還更費電、穩定性更差。
要想提高電腦性能,就不能僅僅從硬盤和內存上下手,需要CPU、主板、顯卡、電源、顯示器等等配件共同提高。這樣的話不需要太先進的硬盤和內存條,電腦的整體性能也會有明顯提升。
不是有個木桶原理嘛,一只木桶的裝水量不取決于最高的桶壁,而是最低的桶壁,湟州新軍和烏金行就是北宋最高的桶壁。
但它不能從根本上改變北宋的本質,只能作為一種趨勢拉動整個國家變革,從而把最短的桶壁提高,這才能裝更多水。
“那依晉卿之意該如何應對?”章惇別看性子很硬,但他比蘇軾更理性,碰到問題不急不躁,也不過多計較個人榮辱,只求解決辦法。
“這些話不應該從詵的嘴里講出來,有僭越之嫌,搞不好還得被蘇兄彈劾大不敬之罪。”洪濤和章惇都很理性,但性格完全不同。他是三句話離不開擠兌人,不這樣就不會聊天。
“……晉卿只管講,我和子厚并未穿官服,只做為友人談心,出的你口入得我耳,絕無他意!”
蘇軾就沒章惇那么厚臉皮,被擠兌得臉都紫了,咬牙切齒的忍住了怒火,再次起身抱拳行禮,就像學生在向老師討教。
“子瞻又犯規了,別忘了約法三章……”洪濤在心里都把蘇軾祖宗八代罵遍了,這么敏感的話題干嘛非逼著自己說呢。可是還得把他的大禮攔住,再把茶杯奉上,人按回座位。
“其實應對之法詵一直在做,只是朝臣們還沒把注意力集中到這上面來,他們的腦子里全是家族、權利的得失。兩位兄臺如果想知道詳情,不妨到湟州和甘涼路走一走,用心體會必有所收獲,比詵的千言萬語強百倍。還是聊聊正事兒吧,湟州幣制改革已經討論了旬日有余,能不能有個結果?眼看春暖花開,湟州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小弟拿主意,無法在京久留。”
就算蘇軾跪在地上求,洪濤也不會和他們說自己的意圖。別說他們倆,連皇帝也算上,任何人都不能提。
這事兒根本無法告人,總不能說我是在湟州挖大坑,準備把整個朝廷都埋進去吧。誰能看懂多少就去看,看不懂也沒轍。愿意幫忙就幫,不愿意幫忙也不強求。
“都道晉卿乃祿存星君轉世,有點石成金之術,若是能再施展一二,想必朝中眾臣就能意見更加統一了。”章惇果然是帶著使命來的,真能忍啊,憋到現在都不提,不知道想等到什么時候。
“是王相所托?”洪濤一聽就明白了,自己讓出了紡織、玻璃兩大產業還是喂不飽朝中的主要利益集團,章惇是來和自己討價還價的。
“不可說、不可說!”和洪濤一樣,章惇也沒明言,但臉上的表情分明是認可。
“……大眾車行和汽燈制造技術。”洪濤沉思了許久,咬著后槽牙又做出了巨大讓步,把駙馬車、箱車、汽燈的生產技術也讓了出去。
那表情就像是剜了心頭肉一般難受,實際上也確實是一大筆收入。僅僅大眾車行用日進斗金形容就不為過,且市場巨大,不管大江南北,對箱車和駙馬車都有非常高的需求量。
可實際上洪濤咬著牙并不是因為疼,而是要忍住不樂。他巴不得把所有技術都換成權利才好,這些玩意除了烏金行和花膏工坊皇帝捂著不讓動之外,每一樣都是要擴散到大宋每一寸土地的。
自己目前是沒這個能力,但別人有啊。為了賺錢這些大宋官員會用最快的速度學習技術,然后開始生產售賣,變相就等于幫了自己的忙。
他們還得捏著鼻子同意自己的改革措施,每當想起這個事兒洪濤就忍不住樂,挖坑埋人真好玩,這些人被自己賣了還幫著數錢呢。
“晉卿大義!令惇無顏面對,待有了結果之后,再來討一杯水酒!”
但這兩樣東西放在章惇和蘇軾眼中就是非常巨大的讓步,同時也彰顯了駙馬王詵的人格。看看人家,為了國事不惜舍棄自家利益,如果對這樣的人還存在各種懷疑,天理和在!
“恐怕來不及了,過幾日小弟就要返回湟州,只能在那邊恭候佳音,有勞兩位兄長!”
還在家等著?別逗了,到時候你們又說價格有點低,再讓我加點咋辦?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躲,咱手里能賺錢的東西是多,但以后要干的事兒更多,得留著慢慢換,不能一下子都舍了。
要說章惇也是實誠人,他居然還沒忘了低息貸款的事兒。人都走到府門外了,突然拉著駙馬的袖子到一旁耳語了幾句,這才心滿意足的上了蘇軾的駙馬車,隨著清脆的馬蹄聲走遠了。
“就沒一個好東西,連吃帶喝,還不忘搜刮官人,早晚馬驚了都撞死!”由于天色已晚,長公主已經睡下,跟著洪濤一起出門送客的是富姬,蘇軾的馬車還沒走遠她就開始低聲詛咒。
剛才的談話她大致都聽到了,這擺明就是欺負人嘛,憑什么替朝廷治理地方還得花自己家錢!現在駙馬的錢就是她的錢,少拿一文都不樂意,更別說白白送人。
“婦道人家懂什么,還不去準備洗澡水,官人乏了。”對于富姬的惡言惡語洪濤權當沒聽見,而是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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