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爹,他們都跪下了,真把我們當神仙啦,咯咯咯咯……”適應了高空的感覺,又看到下面燈火通明的街道和黑壓壓的人群,宸娘把恐懼忘了,笑得渾身直哆嗦。
“注意自己的形象,后槽牙都笑出來了,神仙有你這樣的嗎?”洪濤覺得帶宸娘上來是個錯誤,真應該帶富姬,讓大家看看,不光是神仙,還一公和一母呢。
“爹爹,您真的是神仙嗎?”挨了頓批評宸娘也收斂了,主要還是冷,這么會兒功夫耳朵都快凍掉了。把臉縮進兜帽里,看著面前不算高大卻總得仰視的背影,從小學到的唯物主義好像有點含糊了。
“如果知識算神力的話,本官就是神仙。坐下避避風,順便想想這么重的皮囊連同我們兩個人為何能飛起來,回去之后寫篇作業交上來。”
未知的影響力真是大啊,連宸娘這樣從小就跟在自己身邊耳濡目染的無神論者,都開始懷疑自己的認知了,洪濤不由得不感嘆。可感嘆歸感嘆,上來一次就得有收獲,自己需要忽悠民眾,她則需要明白道理。
神仙足足在天上飄了一刻鐘,高的已經看不到人影,明亮的汽燈也變成了兩顆大星星。然后突然消失,天空依舊是黑乎乎的,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
至于說好像還有個黑乎乎的大圓家伙漂在天空,百姓們給自動過濾了。肯定是眼花,或者是云彩,神仙出現的地方怎么可能有黑影呢。
那神仙去哪兒了呢?廢話,回家了唄,保不齊就是月亮,飛的方向差不多嘛。下面該干啥了呢?很快就有人帶頭做了,把花燈放到府衙門口的石階上,再去買幾個糕餅,恭恭敬敬的磕幾個頭,祈禱神仙知府還能回來,不要拋棄可憐的凡人,最好再帶點好處一起下凡。
有一個人這么干了,立馬就會有跟風者,不可信其無嘛。然后府衙門口就成香案了,各種各樣的貢品越碼越多,除了特種兵腳下還空著之外,五級石階上已經碼滿了。
后面還有膽大的呢,看樣子還是個富戶,居然搞來了一頭豬,連頭帶尾巴倍兒整齊,越過了臺階打算把自家的心意再往前湊湊,排在第一個更容易被神仙看到嘛。
見到特種兵沒有進一步阻攔的動作,胖胖的員外帶著老媽媳婦又往前拱了拱,還沒攔著……再拱拱,一直拱到了緊閉的大門前這才踏實了。
跪下磕完頭,臨走的時候還得千恩萬謝特種兵不攔之恩,恭恭敬敬的獻上兩貫銅錢,也沒指望會接,輕輕放在腳下,帶著一臉滿足回家了。
“我靠……勞保大頭鞋都不管用了,差點沒把本官腳趾頭凍掉,想不到一百多米高的大名府比涼州雪山上的溫度還低!別瞎看啦,還不趕緊回屋泡熱水澡去。本官也得泡泡,娘子?娘子?香湯的給,再來瓶牛二!”
大家要是看到神仙此刻的德性,立馬就得把豬頭扔進院墻,再向府門上啐口吐沫。洪濤和宸娘都快凍抽抽了,藤筐爬不出來,是被新軍士兵抬出來的。
這些士兵也不敢說帥司大人不是神仙,只是覺得神仙的老家日子好像也不太好過,光是這個冷勁兒凡人還真去不了,看把神仙凍的,都喊娘了。
“官人,往后每旬飛一次吧。奴家在門縫里向外看了看,各種吃食都堆滿了,夠我們吃好幾天的。吃不了的還可以拿到礦山里,那里的人永遠吃不飽。”
綠荷是頭一次出遠門,對自家官人到底有多能折騰還不太了解,碰上啥事兒都感到新鮮,還挺富有同情心。
“你拿官人當耍雜技的了,咱家缺這點錢?礦山里那些人是罪有應得,不值得同情。不過你閑下來的時候可以帶著孩子們去街上周濟一下窮人,紫菊和蓮夫人在湟州的時候也做過,不懂的可以問她。”
還是家里舒服,躺在熱水中,兩個穿著薄紗的妙齡少女一左一右,四只軟軟的小手捏軟了緊繃的肌肉,但有一個部位反其道而行之,再喝兩口駙馬酒,里外頓時都溫熱了起來。
“奴家還是喜歡在銀行里供職……”紫菊這些日子并不太快樂,外出工作讓她感受到了另一種生活方式,回來伺候官人也不是不愿意,但總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那就把學會的都教給你姐姐,以后你們姐妹倆一起上班。”銀行,要想在一個地方發展經濟,這是個必不可少的機構。
哪怕不能發行貨幣和國債,搞搞貸款匯兌存款業務也很有用。在這方面紫菊確實干的不錯,想必加上一個綠荷總不比只會往嘴里塞零食的蓮兒差。
“哎,別現在教啊,揉揉肩膀,再加點熱水。”自打說完這句話,洪濤就覺得四只小手停止了按摩,睜眼一看,得,人家姐妹倆湊到一起嘀咕上了。
借著神跡的余波,新知府上任的首個政策熱乎乎出臺了,一個字,地!
知府大人要清查大名府路的寺廟田畝,除了登記造冊的廟產之外多余的一律沒收充公。你還別想把田畝轉到其他人頭上,清查的依據就是去年的賬目。去年掛在寺廟名下的田畝有多少,就是這次清查的基數。
洪濤想種棉花,可大名府周邊種的最多的是桑樹,想讓大家砍了桑樹種棉花難度太大了。強迫又不是洪濤的性格,必須先找點示范田,把種棉花的優勢體現出來,才能逐漸轉變本地人的觀念。
示范田在哪兒呢?廂役倒有一部分墾荒田,可是數量太少了,也很分散,起不到示范作用。周一日研究了好幾個月遞上來一份土地報告,這才讓洪濤找到了突破口。
北宋的土地兼并現象不能說特別嚴重,也算比較嚴重。大部分土地都掌握在地主和官員手中,很多農民都是他們的佃戶。北宋朝廷并不向佃戶收稅,而是向土地擁有者收稅。
可官員和寺院享受免稅特權,這樣一來就造成了地主階級得多交稅。地主交了稅就會向佃戶收取更多,國家又沒有保護措施,沒有土地的百姓就成了倒霉蛋。
還有少數農民擁有自己的土地,暫且叫做自耕農吧。他們是要向政府交稅的,剩下的都歸自己。
可是自耕農抵抗風險的能力太弱,來個天災啥的搞不好就得破產,賣房子賣地之后要不就是流民,要不就變成了佃戶。
土地改革?不成,這件事兒比改革官制還難,洪濤真沒本事去捅這個大馬蜂窩,目前的主要工作也不是民政,先把北伐解決再聊內政不遲。
再說了,也不應該拿地主開刀,人家的土地也不是搶來的,而是買的。不能說誰土地多誰就有罪,這種仇富思想是錯的。只要土地是合法得來就沒任何問題,不光不能打擊,還得鼓勵。
拿官員的土地開刀更不成了,這是皇帝籠絡群臣的手段,不給房子不給地誰跟著你干,怎么過上士大夫該有的幸福生活?
那就只剩下寺廟,它的土地算廟產,這部分是合法的,但還有一部分就是灰色的。有些富人、地主、官員家屬為了逃避稅收,往往把土地掛在寺廟名下。這種情況很嚴重,都快成避稅潛規則了。
歷代皇帝都出臺過這方面的法令,禁止寺廟接納不屬于廟產的土地,但結果依舊沒啥作用。派去執法的官員全是既得利益者,佛教又是朝廷鼓勵的統治工具,于私于公都不太好處理,得罪人太多。
以前也不是沒清查過,只要朝廷官員一來,寺廟的田產立馬縮水幾倍幾十倍,都成別人的了。等官員一走這些消失的廟產就又回來了,該不交稅依舊不交。就算官員們看出了什么問題,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看不見,走走過場糊弄糊弄皇帝就完了。
但洪濤不怕得罪人,除了皇帝他連皇太后都敢得罪,還有誰是不能得罪的呢?況且清查廟產是個非常合理合法的舉措,完全符合大宋律,更是知府的權利,誰也不能說自己錯。
古人云無利不早起。除了合理合法之外,巨大的田畝數量也讓洪濤惡向膽邊生。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僅僅大名府路各州縣境內的三十多座規模比較大的寺廟田產,就占了這些州縣全部耕地的二十五分之一。刨去寺廟應有的廟產,把多余的田畝算一算,依舊還占三十分之一的比例。
三十分之一啊,這些和尚的佛經都白念了,他們那兒是來超度凡人的,是憋著害人的。這么多稅收都被貪墨了,對老百姓半點好處都沒有,還坑了國家,得到好處的只有極少數人。
洪濤本來就不太喜歡宗教,連他自己創辦出來忽悠人的神教也從心里討厭,肯定不能允許這種情況再繼續下去。而且他還不打算弄什么計策去和這些勢力斗法,對待違法犯罪份子,用得著合縱連橫的費腦筋嗎?
任你有多少支持者,咱手里有六千新軍和足夠的弩箭、榴彈。讓你交出來就趕緊老老實實執行,慢一刻鐘老子就抓人。你還別不服,不用反抗,只要敢瞪眼罵人就算威脅新軍,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