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人的難處本官曉得,好意也心領了,但時間太長無法應允。遼國使團本官前日就已經放歸,若是再等二旬恐就不是我朝進攻北朝了。”
洪濤不懷疑章楶故意拖時間好讓遼國有所準備,北宋官員存在把個人利益擺在國家利益前面的行為,在北伐問題上也有不小的分歧,但還沒到為了清除異己而故意把自己兵將送給敵人消滅的份上。
禁軍的準備時間要一個月也符合山川督察院的分析,他們防御了幾十年根本就沒想過進攻的事兒,突然轉守為攻,需要準備的東西非常多,能在一個月內完成就算很快了。
但一個月的時間自己真等不了,六皇子趙傭已經跟著補給艦隊出海,自己這邊按兵不動豈不把皇子也出賣了。本來這份作戰計劃里就沒把禁軍算進去,有沒有他們參戰隊朝廷很重要、對遼國也很重要,唯獨和自己沒啥關系。
“可一旦……”章楶還不死心,來赴任之前堂弟章惇在開封和自己聊了一宿,把現在朝中的形勢、國與國的狀態都剖析入微。
中心思想就是勸自己千萬別當國家和家族的罪人,盡量幫王詵把這場仗打贏才是出路,否則黑鍋不光開國侯要背,整個章家誰都跑不掉。
其實就算沒有堂弟的這番話章楶也能算出得失,朝中有人把自己推上這個職位肯定懷著其它目的,而且還沒法推辭,總不能說我怕吃瓜落換個別人,那么做章家的名聲一樣完蛋。
所以此仗必須爭勝,哪怕互有勝負也說得過去。現在什么派別、政見不同都顧不上了,只希望王詵別太意氣用事把打仗當兒戲,那樣不光他倒霉,還得拉著章家和官家一起倒霉。
“沒有一旦,不成功則成仁。本官倒是有些話想和章大人念叨念叨,切記!新軍遇險千萬不要慌忙施救,禁軍遇難本官也會當沒看見。我們之間沒有仇恨,本官和朝中同僚也沒有見死不救的仇恨,這么做只是為了打勝仗。新軍的戰法與禁軍大有不同,必須以我為主才能發揮最大戰斗力,半點不可分心。章大人屆時可以多派一些探馬過河,覓得戰機就指揮騎軍出擊,把握不大就在白溝河北岸按兵不動。沒機會最好不要突前超過五十里,但聲勢一定得造出來,用以迷惑敵軍,這樣本官就感激不盡了。”
洪濤沒讓章楶再勸說下去,等待禁軍一起出征配合作戰是不可能的。但其中緣由現在還不能說,甚至不能告訴他六皇子趙傭也參戰了。
那樣一旦新軍被圍禁軍就會不顧死活的往上沖,很容易被擅長圍點打援的遼國騎兵截殺,反倒壞了自己的計劃。
“……本官手里有三千騎軍,全部交與王公指揮!”要不是和王詵在大名府共事了兩年多,多少了解一些他的行事風格,章楶恐怕就得罵娘了,真是給臉不要臉啊。可為了戰事還得顧全大局,再讓一步吧。
“哎呀,章大人您就別逼本官了。莫要說三千騎軍,王鈐轄的八千騎軍也是一個都沒要。戰法不同,多了反而不美。若是章大人也想把幽云十六州拿回來,就把這三千騎軍交與王鈐轄統領。這一萬多騎軍只要過了白溝河,西京附近的契丹兵馬也不敢輕舉妄動,本官感激不盡!”
章桀手里這三千騎軍是哪兒來的洪濤心知肚明,乃安陽軍路的精銳。他目前還指揮不動真定府路和定州軍路的兵馬,種鄂和李憲也不會把手里的精銳全拿出來拱手相送,這是把保命親軍全給自己了。
但越是這樣寄予厚望洪濤就越發愁,好意這個玩意如果用的不是地方比惡意還折磨人。你說不要吧,立馬得罪人;收下吧,百分百的累贅。
咋辦呢?只有一招兒,用臉皮厚度頂回去。起身給章楶施大禮,做出悲憤的表情,兩條
腿還得不住打彎兒,你要是不答應我就敢給你跪下!
“……也罷!今日以茶代酒敬我大宋猛士,待得勝回朝時某定當牽馬墜蹬陪王公入朝!”面對這么一個巧舌如簧還賴皮賴臉的玩意,章楶縱使有一肚子道理也講不出來了。
他真不恨王詵,而是恨朝中的黨派傾軋。如此一位能征慣戰的忠臣,生生被逼得不敢相信任何一個同僚,就連朝廷的禁軍都不敢帶。
當年黨項人派刺客到渭橋鎮刺殺的事兒還歷歷在目,王詵沒借機大鬧,朝廷也順坡下驢沒追究。但只要知道這件事兒的官員有幾個心里不明白的,要是沒內鬼相助刺客如何能弄到新軍的弓弩,還能準確摸到王詵的行蹤。
如果是自己遇到此種待遇恐怕也不再敢相信禁軍,以免上了戰場還沒和敵人搏命先被自己人賣了,死了都沒臉入祖墳。
章楶走了,帶人趕回大名府路安排軍備,他還真的把安陽軍路的三千騎軍交給了王韶統領,并授予老將軍在戰時便宜行事的權利。
當天下午王韶就親自過來詢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平白多了三千生力軍讓老頭有驚喜又肝顫,用也不是不用還舍不得。
“有章帥司和老將軍在,大宋此戰必勝,只是苦了您一大把年紀還要風餐露宿。”洪濤也沒想到自己幾句話就給王韶換來了三千騎兵,對章楶只有感激。
這樣才是合格的官員,當然還有王韶。他帶領的禁軍騎兵將做為新軍唯一的后援,并不是要保護糧道,而是去收割的。
新軍在前面猛沖猛打,沒時間打掃戰場追擊潰兵,這個活兒就交給了王韶。等析津府被新軍攻克之后,他將帶隊沿著新軍北上的路徑再掃一遍,給敵人造成假象,不能安下心來圍攻析津府,同時也能更多的殺傷敵人的有生力量。
干這個活兒也不容易,需要將領控制好行軍節奏,既不能離新軍太近也不能拖的太遠,還要能及時發現戰機,充分發揮騎兵部隊的速度優勢,速戰速決、打完就撤,不給敵人正面決戰的機會。
王韶論經驗、眼光和對騎兵的熟悉程度放眼大宋都是頂尖的存在,只是年事已高,又這么多年沒上戰場了,洪濤擔心他突然面臨高強度的戰斗身體恐怕吃不消。
“廉頗雖老尙善飯,某這條老命幾年前就該去了,如今還了與你,只要能破敵死又何妨。休得啰嗦,既然可用就依計行事,讓老夫看看晉卿三千破六萬的真本領!”
越是年紀大的人就越怕別人說老,尤其是戰將,打不動仗就意味著成了廢物。王韶肯定不愿意成為別人的累贅,還有和洪濤比試比試的意思,或者說他也不是百分百相信三千新軍能全殲六萬西夏軍隊,這事兒沒有親眼所見誰也不會全信。
經過了涼州的幾年征戰洗禮,洪濤真不敢吹再來一次三千破六萬,也大致對此時游牧民族的戰斗方式和戰斗力有了充分了解,來一次三萬破十萬真不是太難的事兒。
唯一拿不準的就是敵人的上限是多少,假如遼國軍隊源源不斷匯集過來,而北宋禁軍又遲遲不肯出戰,寧可冒著見死不救的詰責也要把自己坑死的話,自己很可能連海河口都沖不到就真以身殉國了。
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可以速戰速決,每次遇到危險都會告誡自己以后千萬不能以身試險,可危險總如跗骨之蛆一般圍繞在身邊。常言道性格決定命運,洪濤這種矛盾的性格可能就是根本原因。
“可以了,開始吧!”戌時是三支新軍約定好的渡河時間,突襲加上夜戰能讓成功率再提高三成。隨著洪濤一聲令下,箱車隊繞過霸州城向預先選定的渡河地點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