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基根本就沒在大寨里,不光他不在,跟著一起御駕親征的朝臣、部族首領也不在。宋軍的車陣穿營而過時,這些人就在皮室軍的護送下往北撤了。沿途經過的遼軍都接到了命令,南下圍攻出城的宋軍。
北城、東城的遼軍往南趕,南城的遼軍向北跑,雙方在城東南角相遇,瞬間就變成了更大的雪球,軌跡還是向北,哪怕南下的軍隊數量更多也沒擋住這種趨勢。
真正給宋軍造成威脅的是城西的三萬多遼軍,他們并不知道遼皇已經跑了,還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步驟,在宋軍出城突圍時過來幫忙圍堵。只是中途被幾股潰兵耽擱了,等趕到城南時正好碰上尾隨新軍的(禁jìn)軍大部隊。
王韶當機立斷,留下章桀、李憲的步卒和五千騎兵阻擋追兵,自己帶著一萬騎兵繼續幫新軍斷后。抓皇帝這么好玩的事兒豈能擦肩而過,就算功勞要算在王詵頭上那也得湊湊(熱rè)鬧。
目前戰場上的局面分成了南北兩塊,南邊章桀和李憲的步卒在城南和遼軍對壘,洪濤和王韶的箱車和騎兵追著無數逃兵北上。
而在南北之間還有一小股兵馬既不敢向西應戰遼軍,又追不上新軍的速度。不是他們馬匹不夠好,而是帶的東西太多,又是車載又是馬馱,不像打仗的,倒像搬家的。
“停停停孫作頭,你說這座大寨是不是有點古怪,寨墻的木頭都剝了皮,還鋸得如此整齊,說不定是個重要所在”
不用問,王浩的海盜團上來了。剛才遠遠見到了新軍的車隊,還沒湊過去人家就又掉頭走了,追了半天也沒追上。
主要是沿途能撿的值錢東西太多,光是契丹人頭和戰馬就不夠這幾百人忙活的,一抬頭又發現了新目標。
“王兄所言極是,后面有幽州漢人俘虜,待小弟前去問問便知”孫姓海商(胸胸)前掛滿了寶石飾品,有些上面還帶著血,蹭了一(身shēn)也毫不在意。
契丹人太懶了,這么大的寶石也不知道仔細雕琢雕琢,就用根皮繩一栓,磕磕碰碰的多讓人心疼啊。他打算用切(身shēn)行動維護寶石名聲,帶回明州必須找最好的工匠加工,還要鑲上金銀襯托。
誰說契丹人窮,那是沒見過世面的笨蛋。他們的穿著打扮是不如宋人精細,但有硬貨啊。只要仔細翻翻那些帽子上有動物尾巴的尸體,毎具都能帶給人驚喜。他從來也沒發現自己會這么喜歡尸體,抱著就不想撒手,比看白礬樓上的名((妓jì)jì)還順眼。
對于王浩這位朋友他算心服口服了,原本只是打算拉點活羊回去趁著冬天節(日rì)多賣個好價錢,但經過王浩這么一安排,別說活羊,成群還帶著鞍具的戰馬從眼前過都不太提的起興趣去抓了。
“王兄,咱們真要發了這里就是遼國皇帝的大營,不如讓他們三家先去前面,我們倆帶人進去看看”
不多時孫掌柜就跑了回來,顧不上氣喘吁吁,伏在王浩耳邊就是一陣嘀咕,邊說小眼睛里還邊閃著比汽燈還亮的光芒。
“哎,孫作頭說笑了,大家既然是一起來的那就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招呼咱們的人馬,先把手里的活兒放放,去看看遼國皇帝的帳篷是啥樣的”
作為一名合格的海商,王浩非常不喜歡這位孫掌柜。他家不是海商出(身shēn),很多想法都和自己格格不入。海商出海最講究什么不是賺錢,而是人品。
一起出發的海商必須守望相助,哪怕是死也得死在一起。沒有這份堅守就無法吃大海這碗飯,這次你拋棄了人家,人家下次也不救你。
在大海上混飯吃誰也別吹牛萬事不求人,像這種見到利益馬上就想拋開同伴獨享的人,早晚會死在海上。
雖然算不上倉皇逃竄,但耶律洪基走的也不怎么從容,以至于連車馬都無法帶走,帳篷更沒時間拆,剩下了很多細軟和輜重。
別的不說,光是各類裘皮衣服就好幾箱子,金銀餐具酒器一車,還有很多文件、奏章、書籍、儀仗,林林總總到處都是。
“各位且慢聽我說一句再拿不遲”正當海盜團們要動手搜刮,院子里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王十二很郁悶,原本打算跟著王韶與爹爹匯合,結果新軍來是來了,還沒等他爬下(熱rè)氣球人家又掉頭跑了。
哪怕再想回歸新軍,王十二也不敢獨自一人在亂軍中行走,只能繼續跟著海盜團。他算是看出來了,這支雜牌軍根本不像王浩說得那樣是來為皇帝、為大宋出力的,他們就是來發死人財的。
但看出來也沒轍,怎么說人家算是幫過自己,王浩又是爹爹的朋友,就算指責也輪不到自己。不過眼看他們要把遼國皇帝的營寨也洗劫,真不能忍了。
“這些戰利品不該由各位拿走,那都是將士們謀取獎賞的根本。您幾位拿走這些頂多換成錢物,放在將士們手里就是多少人的升遷之路,總不能讓他們百忙一場吧”
王十二一直當自己是大宋軍隊里的一員,雖然和(禁jìn)軍不一樣,也只是作戰方式不同。大家全是軍人,自然懂得軍人最需要什么。
這里的東西只需交給朝廷,每件都是軍功,還特別重,能讓很多人獲得升遷。就算不升官,發下來的賞賜少不了,好歹能分到士兵手里。要是全被這些商人拿走,就毛都沒了。
“對對對王小將軍說得沒錯,是我糊涂了,若是帥司大人在此也不會任我等如此胡來。各位,做人要懂得知足,外面那么多人頭馬匹隨便拿,就算再來十艘船也拉不走,何必非盯著這里。別忘了,沒有帥司大人帶著新軍在前面沖殺,我等可有此等機會放下、都放下,我們也該把東西送回港口了,還有幾百里路要趕,不好耽擱太久,快點收拾”
聽了王十二的話王浩一愣,低著頭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么,站出來做了最終決定。不光百分百支持王十二的建議,還停止了海盜團繼續跟著大部隊撿便宜的行動。
駙馬在甘涼路時就多次說過做人要知足,越是碰到唾手可得的利益越要壓抑住心中的貪(欲yù),否則早晚會倒霉的道理。
想一想這些天的經歷難免后怕,剛開始只是想趁機上岸搶些牛羊走,后來改成了砍人頭抓馬匹,到現在又要洗劫遼國皇帝的營寨。
幸虧有明白人出言提醒,否則這些東西好拿,能不能走到海邊就是問題了。別的東西(禁jìn)軍都能睜只眼閉只眼,遼皇的物品恐怕就不會那么縱容了。
(禁jìn)軍也不是新軍,他們一旦翻臉,戰場上無非就是再多幾百具尸體,誰會特意來分辨到底是遼人的還是宋人的,頂多冠上一個幽州漢軍的名頭,到那時都沒地方哭去。
另外這些天跟著(禁jìn)軍行軍聽到了一個令人很揪心的事(情qíng),大宋皇帝居然駕崩了。新皇帝不是六皇子趙傭,而是六皇子的叔叔趙顥。
其他人可能對這件事兒不太在意,誰當皇帝和海商有個(屁pì)關系,皇帝也不管下海做生意。但王家不成,它已經和駙馬綁在了一起,想解開都難。
駙馬在朝中不招大臣們待見的事兒王家從湟州之始就心知肚明,若沒有這個便利還搭不上駙馬的關系呢,但這事兒是把雙刃劍,既能讓王家在生意場上領先一步,也能讓王家瞬間陷入萬劫不復。
駙馬王詵之所以得罪了滿朝文武依舊能保住官位不降反升,全靠皇帝撐腰。皇子趙傭為啥從甘涼路到大名府一直跟在駙馬(身shēn)邊原因一目了然,王詵除了是駙馬都尉、開國候之外,還有個頭銜叫太子太保
一想起太子這個詞兒王浩(身shēn)上就一陣陣發冷,如果趙傭是太子,那坐在皇位上那位是啥開國候要有大麻煩憑借活了半輩子的經驗王浩馬上得出了結論,然后就對在這里撿便宜失去了興趣。
契丹人頭、遼國馬匹、牛羊、金銀寶石此時真變成了垃圾,目前他最想回家,趕快跑回漳州老家去靜觀其變
對于王浩的命令各家海商不想聽也得聽,敢說半個不字下回有發財的機會就不帶玩了。而且人家說的也沒錯,不能讓錢迷住眼,有的東西能碰有的東西不能碰,做人要懂得輕重。
“小將軍,別怪我們這些人粗鄙,有時候見到錢確實容易發昏。幸虧您提醒的及時,否則就要鑄下大錯了。小將軍不如先與我等回港口,這四下亂糟糟的還有潰兵,萬一要是出了事兒小人沒法和帥司大人交待。走走走,這里咱就不管了,左右都是咱大宋軍隊在,便宜不了外人。”
既然想明白了,王浩一刻也不想多停留,拉著王十二就往外走,同時招呼著海盜團別再四處翻尸體,帶上馬群和車輛,趁西邊戰場還打得(熱rè)鬧悄悄溜出遼軍大營,上了驛道頭也不回的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