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沒事了,回去告訴你們家主不要樂不思蜀,根爛了,果子接的再多也是枉然。”
王浩根本沒回來,他留在日本了,前兩頁說的都是他在日本混的如何滋潤,很有點給個州官都不換的意思。
從第三頁開始改成了英文,一看就是王雄那三個孩子的手筆。內容非常豐富,全是當下日本社會的狀態和各種政策介紹。
和箱子里的禮物與碼頭上的倭人相比,洪濤更愿意看到這些東西,把海船打發走之后就匆匆回到書房,關起門來仔細研讀。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日本的狀況完全不像中國史籍上記載的,或者說中國史籍的記載只是一個片面,其它方面并沒顯露出來。而王雄他們記錄下來的這些東西,從一定程度上揭開了此時日本的面紗。
在史料上日本和中國最早的接觸始于公元57年,順便說一句,中國史書上沒有公元這種紀年方式,也沒有1089年,只有各位皇帝的年號。為了讓大家看著方便,不用一邊看一邊查年份,咱就不那么認真了。
公元57年是什么時候呢,東漢光武帝劉秀時期。據《后漢書光武帝本紀》記載,建武中元二年有倭奴國使節奉貢朝賀,光武帝賜以印綬。
這枚印后來于年在福岡博多灣的志賀島被發現,金印印面呈正方形,邊長約4厘米,印臺高約3厘米,臺上附蛇形鈕,通體高約5厘米,上面篆刻著漢委奴國王字樣。
從此開始中國兩國就開始了密切交往,很多日本國王都受到了冊封。到了隋朝,日本推古朝的圣德太子為進一步學習先進的政治制度和技術,派出了由小野妹子率領的第一批遣隋使攜國書出使隋朝。
隋以降,遣隋使改成了遣唐使,直到公元894年,日本共派遣了12批遣唐使,著重學習了隋唐時期中國的政治、法律和經濟制度,并以此為藍本開始了大化改新,頒布了大寶律令,向著統一的中央集權國家邁進。
以上是國家層面的交往,有關兩國的商業貿易記載多見于唐朝。根據日本寺廟里的書籍記載,延喜年間日本的王公大臣經常私下和唐朝商人交易,先用高價把好貨物都買走,等日本政府來收購的時候貨物十不存三。
于是日本政府頒布了一條法律叫做“類聚三代格”,禁止任何人未經官方定價就與唐朝海商交易,有點物價局制定指導價的意思,民間稱為延喜禁令。
這份禁令在中日商業交往活動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它標志著日本對外政策從此走向了閉關鎖國時期。
公元911年日本政府又頒布了渡海制和年紀制,限制宋朝海商到日本的次數間隔最少兩年,還禁止日本商人、僧人、官員隨便出國。
按照這些律法的規定,宋朝海商的船只抵達日本港口之后必須要提交包括申文、貨物目錄和市舶司頒發的商人容貌、衣裳束裝繪圖等材料。然后入住有資格接待外賓的旅店或者鴻臚館,并由大宰府派人接待。
這一點日本政府采用了拿來主義,全完學習了宋朝的禁榷、合買、抽解制度,用來控制不同種類貨物的售價和輸入量。但也有不同,日本沒有市舶司,而是由一個叫大宰府的機構全權負責海關出入檢查登記。
當外國商船抵達之后,要接受大宰府官員的“存問”,類似后世的海關檢查,船只什么時候抵達、船上有多少人、叫什么名字、帶了什么貨物都要明確記錄。
存問之后,如果貨物比較多,大宰府就得把這件事兒上報給京都的日本朝廷進行“陣定”。大概意思就是相關的幾位大臣一起合議,把結果批復給大宰府,最終決定讓這些外國商船在日本港口停留多少時間。
那要是外國商船對陣定結果不滿意或者有意見咋辦呢?還可以上訴,在日本稱作“廻卻”。
接到廻卻請求之后,大宰府要立刻上報太政官,由朝廷有關部門進行審核,再把審核結果發還大宰府。
當然了,也不是誰有意見都可以提出廻卻請求的,必須是大事兒。多大才算大呢,王雄在信里說明了一下,就是會影響兩國關系的大事兒。用后世的話講,應該叫做容易引起外交紛爭的事情。
如果一切手續合法,經過大宰府的存問、陣定之后,就相當于貨物通關,下一步才能進入日本國內市場按照大宰府規定的指導價進行販賣,叫做和市。
不過日本政府又禁止私人和外國商人隨便接觸,那該怎么賣貨呢?如果大家見過改革開放前的友誼商店和外交人員服務中心,就很容易明白當時的日本政府是如何處理這件事兒的了。
大宰府會把外國商人統一安置在指定的舘驛內,就好像改革開放前國內為數不多有接待外賓資格的賓館一樣。
外國商人的貿易活動只能在這些賓館里展開,所攜帶的貨物先要由日本政府統一采購,他們挑剩下的再由一些得到政府允許的日本商人來采購。
按照大宰府的規定,外國商人必須在陣定給予的停留時間之前把貨物賣光,然后在最近的季風來臨時上船回國,平時不能隨便離開舘驛到處亂逛。
除了交易規則之外,王雄還把兩國之間的主要貿易路線和港口也打聽清楚了,結果同樣出乎洪濤意料。不是太多了,而是有點少的可憐。
按照日本政府規定,博多、肥前這兩座港口是接待大宋海商的主要官方場所,而西海則是日本人偷渡來大宋和宋人海商走私貨物去日本的主要港口。
洪濤對照著自己的海圖看了看,博多好像是后世的福岡、肥前應該是長崎。至于說西海,它不是個港口名,而是長崎縣和佐賀縣這一大片地區。
想想也對,海上走私嘛,哪能找個固定港口等著官府來查抄,沿海地區什么地方方便上岸、什么地方有人接應,什么地方就是交易地點。
但不管是日本官方指定的外貿港還是走私犯喜歡停靠的小漁港,都有個非常明顯的特點:它們全在九州島的北面和西面,距離大宋路程最近。
四國、本州的港口不能說沒人去,但在宋朝和日本的官方記錄里基本找不到記載,北海道就更別提了,這時候那邊還是蝦夷人的地盤。
這說明什么?說明福建和兩浙路的海商走私團伙根本就沒有太強的航海能力,充其量只能在九州島西側轉悠轉悠,再遠的地方他們不能去也不敢去。
再想遠一點,北宋官方加上私人對日貿易根本就沒完全開展起來,四分之三以上的日本地區都沒去過。
按說中日貿易從隋朝就開始了,歷經幾百年怎么會只有這么點港口和航線呢?難道說商人到了日本真就老老實實的待著,賣完貨直接就回國嗎?
肯定不是的,假如給商人們一艘現代海船,再配上GPS設備,他們早就把日本列島上的港口全轉遍了,就連最小的漁村都不會放過。
宋代的海船已經有萬料之巨,換算下來差不多六七百噸排水量,底如刀,多達五桅,絕對是海船,還不是近海海船,完全有能力橫渡東海安全抵達日本
所以說不是船的問題,差就差在GPS導航設備上了。也就是說這個時代的導航術不足矣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只能聽從天命。天命是誰?不是老天爺,而是風,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