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還比較平靜的地方反倒是位于暴風眼的揚子鎮,攝政王就在府里,有時候還帶著孩子出來在附近的鄉鎮里走動走動,或者劃劃船、騎騎小矮馬,好像沒事兒人一般。
轉眼又是兩個多月過去了,元日臨近,洪濤正在書房里與蘇老頭編書,突然有幾匹快馬沿著官道疾馳而來。馬上人一身短打扮,裹著毛皮大氅,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從北方省份而來。
這幾個月蘇老頭隔三差五就過來發頓牢騷,罵完這個罵那個,從朝廷到民間的名士都快被他罵全了,凡是不能按照他想法理解新政的人,全是挨罵對象。
原本洪濤打算縮在家里躲著,啥時候王二她們準備好了,啥時候自己就出面認錯主動請辭,把權利一交,再象征性的被皇帝處罰處罰,殺掉幾個罪大惡極的湟州會成員,這件事兒基本就算過去了。
但讓蘇軾這么一攪合,不光不能躲清閑,還得整天聽他罵人,煩不勝煩。咋辦呢,轟肯定是轟不走,沒有這個老頭在前面幫自己擋著,王小丫分分鐘得大義滅親站到對立面去。既然轟不走,那洪濤就得給蘇老頭找點事兒干,人一忙就沒那么多屁話了。
可是有什么事兒能讓蘇軾把注意力轉移走呢?洪濤想了好幾天,終于拿出了大殺器,為大宋新學編教材!
蘇老頭不管怎么折騰也脫離不了他的身份,除了詩人、詞人、大文豪之外,他骨子里最愿意干的就是在長江學院里給學子們講課,講得天花亂墜、如癡如醉。
比講課還過癮的是啥呢?必須是讓學生們都拿上自己編制的課本。這玩意一勞永逸,編一次能用幾十上百年,說不定幾百年后依舊能成為學子必備。
讓自己的知識、思想流傳百年、影響后人,才是文人的最高追求,也是蘇軾避不開的死穴。洪濤只提了一次,蘇老頭就抱著鋪蓋卷登門,號稱就算死也得死在書案上。
本來只是想給蘇老頭找點事兒干,省得他整天罵人,結果計謀沒玩好,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下蘇老頭不光名正言順天天在府上蹭飯,還得想吃啥點啥。人家是為你編書呢,不管飯合適嗎?
光管飯還不成,還得管住,趕上過節過年換季啥的,還得給做新衣服,不高興了還得聽數落,和找了個爹差不多。
無奈之下,洪濤只好摞胳膊挽袖子一起上陣,幫著蘇老頭一起編纂新教材,為的就是趕緊把這位爹給送走,否則穿著運動服與眾夫人打打球都要成為奢望了,這日子可咋過啊。
“壞了壞了……百密終有一疏,本王怎么把他們給忘了!”見到第一位騎士洪濤就知道出大事了,他是王十的人,如果沒有特別緊急的事情不會公開露面傳遞消息。
西迪核對完對方身份,再把密信翻譯完畢送到了書房,只看一眼洪濤就傻了,順手把翻譯件推到桌子另一頭。蘇老頭一臉的好奇和渴望,不讓他看這幾天就別打算好過。
“怎么可以這樣……不能答應,絕不能答應!”蘇軾比洪濤看的仔細,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才開始拍桌子,震得茶碗叮當亂響。
信上只有一件事兒,湟州省、涼州省、銀州省,連同剛剛歸還大宋沒多久的北方五個州府代表會聯名上書朝廷,要求徹查湟州會一事,還攝政王清白。如果朝廷不給出明確答復,這幾個省就要宣布自治,不再聽從朝廷號令。
另外新吐蕃王溪羅撒也給朝廷寫了差不多意思的信件,倒是沒說脫離大宋的狠話。但委員會在當地的情報員覺得更糟,如果北方省份真的要自治,肯定會和吐蕃聯合共同對付有可能發生的內戰。
當地新軍怕是也靠不住,啥叫子弟兵?他們大部分都是拓荒民的后代,內地兵源通常只駐守在幽州蘭州一線,再往北不太適應當地的環境和氣候,非戰斗減員太多。
拓荒民什么德性洪濤和促進社都非常了解,那是一群坐言立行的狠人,和他們講太多道理沒用,誰拳頭大誰說了算。
而且這些人對新政有額外的感情,在別的地方新政只是改善生活,但在北方省份新政就是命,沒有這些政策扶持,就沒有拓荒民群體的生存土壤,他們和新政是一體的。
即便很多第二代、第三代拓荒民已經轉變為商人、工匠、學生、軍人甚至官員,但第一代拓荒民大多還健在,只要他們沒死光,這種認識就不會改變。
誰動了他們的飯碗,或者試圖打破他們的飯碗,誰就是敵人。對待敵人就和對付草原上的狼群一樣,沒第二個辦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多一句話都不用說,抄家伙上吧。
“光喊沒用,把桌子拍碎了也沒用,朝廷下命令更沒用。當地官府沒有太多權利,這個決議也不是官府下的,是代表會。每個州府幾十號代表,省里還有上百人,只要不超過三分之二同意,誰的命令也沒用!”
洪濤早就吩咐幸子她們把家里的珍貴瓷器、擺件收了起來,專門去揚州買來便宜的茶具、餐具、擺件,就是怕蘇老頭再摔摔打打,有本事把桌子拍碎。
但此時洪濤已經顧不上搖搖欲墜的茶碗了,是不能讓這些省份獨立出去,但怎么實現這個想法呢?總不能把自己和促進會安排的計劃告訴和盤托出,那不就更亂套了,合算朝廷是個大騙子,以后說啥人家都不會相信。
“……你親自去!不不不,老夫陪你一起去!他們信你的,你去親自和他們講!幸子,告訴一庫備車,你家官人要出遠門,去湟州!”
這個道理蘇軾也懂,代表會這個事怎么說呢,他是既反對又支持。有了這個機構來掌控權利,是沒人能專權了,是可以互相制衡了,但有時候太麻煩,誰說了也不算,哪怕是個好主意也不一定能說服大部分人同意,很耽誤事兒。
比如說現在,就連新政的締造者,在甘涼之地一呼百應的攝政王也無法一言九鼎,遇到緊急情況居然束手無策,害處多多啊。
“哎哎哎,蘇兄,稍安勿躁,就算要去也得準備準備,這可是冬天,咱們這么出門,過不了蘭州就得凍死。而且蘇兄沒必要舟車勞頓了吧,你在家好好梳理這些書稿,小弟一個人去即可。”
蘇軾的提議倒是沒問題,這事兒洪濤還真得親自走一趟。不過帶著他一起去就免了,這么大歲數,萬一死半道上誰負責啊,不死病了也麻煩。
“……也罷,你速速準備,老夫在這里等著。晉卿,不管出了什么事兒,萬萬不能走這條路啊!”蘇軾也明白攝政王不愿意帶自己一起去,這不是旅游,可以慢悠悠的走,天天趕路一口氣跑幾千里身體確實吃不消。
“蘇兄,虧不虧心啊……”洪濤明白蘇老頭要說什么,慣性思維真是頑固,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會造反,卻還是忍不住往這方面想。
“虧心,只要保住這些省份,老夫立刻登報自稱小人如何!”蘇軾又把倚老賣老的架勢端了起來,這些年他真沒怎么學習新派的知識,哪怕洪濤整天引導也不學,但臉皮厚度明顯有長進。
洪濤沒和大長公主說自己要去北方省份,只是說朝廷有事商議,帶著府里的衛隊和知音登上了訓練艦,沿運河北上開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