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東都道南章分公司。
和很多東瀛企業不同。
東都道在進入國內后，為了快速開拓市場，大量啟用華夏人進入各省分公司的管理層，并且管理職位也入鄉隨俗，并沒有使用課長、主任之類的職位名稱。
所以胡云海這個南章的副總，在分公司這邊，當總經理小島真一不在的時候，儼然就是一把手。
此時的副總辦公室里。
胡云海正在熱情接待南章明珠集團的副總寧洪陽。
“寧總，過了今晚，不管是麗川集團還是南湖集團，都會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了。到時候，還不是仍由我們掌控主導權。”
胡云海很是愜意地坐在沙發上，笑道。
寧洪陽此刻的心情也不錯：“之前很多江州市的市民，為南湖集團在微博上辯解，差點以為南湖要在輿論上翻盤了。還好胡總早有準備，請的自媒體和大V都是統一行動，直接把那些烏合之眾打的落花流水。”
被寧洪陽這么一夸，胡云海抽出一根雪茄，在鼻子前聞了聞。
“現在是網絡輿論時代，江州一個內陸四線小城市，不管是麗川集團還是南湖集團，都對網絡輿論沒太多的接觸，加上我們是早有準備，收拾他們還是輕而易舉。”
“而且我們東都道算是省政府招商引資的外企。現在我們外企被下面一個小小的江州市企業侵權，導致了幾個億的損失，這件事省府要是不給個說法，到時候小島先生不能保證東瀛國那邊的態度，甚至民眾的情緒。”
“畢竟我們東都道在東瀛國的媒體上，也是有投資的。”
“你知道的，國內對這種輿論很關注。所以當小島先生把自己的態度說出來后，省里壓力也很大，已經緊急啟動了問責制度。我估計，這個時候江州市政府那邊壓力也很大了。”
聽到胡云海這么說，寧洪陽真是羨慕的要死。
外企不一定都牛逼。
但如果這個外企能發動他們自己國內的輿論，甚至將事情捅到國際上造成大的輿論，這就完全不同了。
“還是胡總高啊，雙管齊下，這次南湖和麗川死定了。”
寧洪陽忍不住贊許起來。
雖然知道這件事，未必都是胡元海出力的，比如那個總經理小島真一可能對5個億的賠償也很垂涎，甚至對于不能入股麗川集團也耿耿于懷。
但寧洪陽后面還要胡云海繼續幫忙，幾句好聽的話說出來，自己又不損失什么。
胡云海也是很得意地了笑了下，然后用手輕輕拍著大腿，笑道：“寧總，按照之前約定好的，我把南湖和麗川拉到談判桌上，到時候你們可要幫東都道說話，讓我媽拿到不低于5億的賠償。”
“這是自然。”寧洪陽趕緊說道。
“另外，關于我的勞務費……”
寧洪陽以為胡云海要提什么要求。
聽到這，立即笑道：“胡總放心，到時候我們共同進退，一定要讓他們大吐血。而胡總的勞務費，按照我們明珠集團最拿到終賠償的3個點。”
3個點。
如果明珠集團能得到20億賠償款，那自己也能拿到600萬。
如果30億，那就是900萬的勞務費。
這個價格，胡云海很滿意了，因為這就相當于是額外的一筆收入。
因為不管明珠集團給不給這筆錢，胡云海都得聯手明珠集團對付南湖和麗川。
只是有了這筆錢，胡云海動起手來也更加干脆利落點。
所以胡云海很愜意地將寧洪陽送來的雪茄，又放回盒子里。
這玩意得帶回家慢慢享受去。
至于公司。
東瀛人的有些規定太死板，而且他也不是大老板，還是忍一忍比較好。
不過想到即將到手的幾百萬。
胡云海對于不能在辦公室抽煙，也覺得無所謂了。
“胡總，你看看微博，現在南湖和麗川集團可是人人喊打了。”
寧洪陽拿著手機刷了刷。
本來他不怎么喜歡看微博的，但今天跟他有關，特別是看著南湖和麗川被罵，他心里更痛快。
叫你裝大尾巴狼，居然半個月都不來主動談判。
寧洪陽心中的爽快程度，不下胡云海。
從晚上9點，一直談到晚上10點。
胡云海這一個小時都被寧洪陽吹捧，就算他看不起寧洪陽，心里還是很爽的。
不過就在兩人即將結束會談的時候。
正拿著手機刷微博的寧洪陽，突然愣了下。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視頻。
視頻不長，只有10多秒，是南湖集團員工發的一個小視頻，里面幾十個南湖酒店的員工，講述了自己在南湖的經歷，然后在后面比了一個打call的手勢。
寧洪陽雖然不是年輕人，但是打call這個詞新聞聯播都播過，他當然懂。
本來就這么一個視頻。
寧洪陽最多嘲諷一下，待會兒就會消失不見。
可緊接著。
寧洪陽就發現微博的熱門上，開始不斷有為南湖打call的視頻出現。
當南湖集團幾千員工為南湖加油的時候，寧洪陽雖然有點小緊張，但還坐得住。這些都是南湖的員工，掀不起什么大風大浪，而且很容易被詆毀。
當江州市的小商小販為南湖加油的時候，寧洪陽有些奇怪，這些小商小販瞎湊什么熱鬧，心中開始有點不是滋味，但覺得應該是蘇陽花錢在收買。
當江州市數萬高校學生，在操場上用運動會開幕式彩排的太極拳、集團舞蹈為南湖加油的時候，寧洪陽這回震驚了。這可是高校，如果沒有高校領導的首肯，不可能出動如此多的學生。
當無人機從江州市各大主干道飛過，一路航拍出租車、私家車集體鳴笛為南湖加油的時候，寧洪陽一屁股坐回了沙發上。
當南湖酒店匯金店燈光秀打開，酒店外全是烏壓壓人群，一眼望不到頭。隨著燈光秀打開，成千上萬整齊劃一的南湖加油聲震耳欲聾，寧洪陽已經徹底懵了。
為什么。
這只不過是一個地方企業而已，難道是江州市政府出面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先不說省里正在問責市政府，就算是市政府如果沒有幾天時間，甚至一兩個月的時間預熱，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有這么大的號召力。
寧洪陽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直到另外一個視頻上了熱搜。
視頻里面是南湖集團商務中心部的任清清。
此時的任清清站在南湖酒店前，在她身后是烏壓壓的人群。
“今晚10點，我們為南湖打call，這是今晚江州市市民絕大部分人的心聲，否則誰也組織不了如此聲勢浩大的南湖加油視頻。”
“你們污蔑麗川的時候，我們沉默著，因為麗川確實做錯了，但麗川的前任董事長已經被送進了大牢。”
“你們污蔑南湖的時候，我們反擊卻失敗了，因為我們各自為戰，被有預謀的各個擊破，于是勝利的人群以為掌握了真相。”
“于是你們無數次鞭打嘲諷為南湖吶喊的人群，甚至把很多小姑娘掛出來人肉，問候著我們的所有親戚和列祖列宗。”
“我們震驚了，我們驚訝了，難道我們不是一個國家的人？就因為東瀛人的幾句話，于是互相內斗起來了？”
“于是，我們憤怒了。”
“但我們不會以罵止罵，我們要告訴你們真相。”
“你們僅憑一家之言就斷定了是一切都是麗川和南湖的錯，認為這是華夏人的劣根性。可你們知不知道，首先出賣圖紙的就是被你們捧上天的東瀛設計師。”
“你們知不知道，南湖發了多少次解釋，可是你們寧愿被帶偏節奏，也不去探索真相。東瀛設計師、麗川前董事長都是南湖的蘇總親自舉報送進去的。”
“你們更不知道，東都道當時想用圖紙侵占麗川集團更多股份，是南湖拯救了江州市市民。因為東都道和當時麗川董事長韓宗清，想要把江州市的房價翻一倍，這樣他們才能賺取更多的利潤。”
“你們同樣不知道，明珠集團嘴上說著談判，實際上根本不愿意繼續修建下去，而是直接索要40億賠償，去挽救他們連連虧損的業績。”
“明明南湖已經把責任人送進了大牢，而且保證不會延誤交付工期。而且南湖會把這棟建筑重新改建，改成屬于江右省最好的地標建筑，成為江州市的驕傲，為國內培養更多一流的設計師，哪怕為此多掏幾個億進去。”
“可對方從頭到尾，只關心一件事，賠償多少錢。所以違約的不是南湖，而是明珠集團。”
“他們無非就是想靠著強大的輿論，讓南湖處于劣勢地位。想要在違約的時候，還能獲得一大筆賠償。”
鏡頭前。
任清清深吸一口氣。
“我們買熱搜，組織這場刷屏活動，就是為了還大家一個真相。讓更多的人關注真相，而不只是聽信一家之言。”
“如果你們不信，歡迎隨時來江州市，看看南湖集團在江州市做的點點滴滴，更歡迎大家監督明珠中心的改建工程。”
任清清的話，一字一句轟炸著寧洪陽的耳朵。
因為他赫然發現，這個視頻的點擊段段時間就突破了100萬，正在不斷飆升。
本來就算買了熱搜，也未必有這么快的點擊率。
所有一切，都是之前那么多的為南湖加油的視頻鋪墊。
讓所有人的關注點，都集中到了這件事上。
吃驚的不止是寧洪陽，包括站在一旁的胡云海。
他沒想到蘇陽的反擊居然如此的犀利。
而且，聲勢浩大。
他是一個集團的副總，縱橫商海數十年，一個企業能在當地短時間內聚集這么大的呼聲。
南湖集團在江州市的影響力，也太恐怖了。
明明只是一個20億資產的企業而已。
胡云海不明白。
寧洪陽不明白。
剛剛回到家，刷著微博的白薇同樣不明白。
不明白的人不僅是他們，包括網上的網民。
這場聲勢浩大的為南湖打call的視頻，他們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突然就點進去了。
而且點進去之后，居然漸漸開始相信里面人說的話。
南湖！
也許并不是之前那些自媒體和大V口中說的那樣不堪。
甚至隱隱間，大家都開始有些同情南湖。
他們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超級企業正面宣傳的效果。
他們每點開一個為南湖加油的視頻，他們就被正面宣傳影響一分。
漸漸的。
網絡上的風向開始轉變。
甚至一些外地網民也開始模仿起了為南湖加油的視頻。
而那些被收買的自媒體和大V，發現自己下面的評論，已經開始不斷倒戈，刪帖都來不及，索性只能關掉評論。
然而，這還不是最讓他們震驚的。
9月16日晚23點。
江州市召開緊急新聞發布會，由市長樊民峰、區長孔燁偉、南湖集團蘇陽、麗川集團韓宗澤帶領高管集體出席。
發布會上，樊民峰直接定下了一個基調：“江州市政府是一個開明、開放的政府，歡迎記者提問題，所有問題都會逐一回答，絕不含糊其辭。我們不放過任何一個違法的企業家，同樣也不冤枉任何一個守法為江州市做貢獻的企業家。”
樊民峰之所以定下這個基調，除了蘇陽拿出了新圖紙，已經經由市政府請來的專家鑒定，這將是一棟不會有任何侵權的圖紙，并且建造的工藝和難度都遠超從前。
一旦建成，這將是震驚正江右省的地標建筑，甚至在全國都將有巨大知名度，很可能就是未來江州市的宣傳名片。
正因為有了這個保證，樊民峰才敢這么說。
并且也趁著這個機會讓所有人看到，江州市開放包容的態度，吸引更多的人才、企業來江州市。
而發布會上。
記者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因為以前都是預定好了問題的。
今天居然隨便提問。
問倒了企業家還好，可要是問倒了市政府領導，那可就麻煩了。
結果這些記者多慮了。
樊民峰帶來參加發布會的，都是像孔燁偉這樣的少壯派。
這些力圖改革的少壯派，哪是輕易就被記者難倒的，甚至像孔燁偉在回答的時候更是妙語連珠。
至于蘇陽和韓宗澤，記者對他們的問題可就尖銳多了。
但兩人說實話，這次的侵權其實跟他們沒關系，他們是在補救，是在挽救。
所以回答記者的問題，也是沒有絲毫的含糊。
特別是蘇陽，宣布追加6億投資，不僅是補救，更是要打造一流的地標建筑，而且絕對不會延誤工期。
“其實你們不應該問我，而是去問明珠集團，他們敢不敢接手這棟新設計的地標建筑。并且按照合同，這個月底他們要支付麗川集團先行墊資的10億工程款，以及工程結束后的5億尾款。”
蘇陽這么一問，在場的所有記者都是會心一笑。
他們之前就從南湖視頻里得知，明珠集團現在是虧損不休，這個季度的財報估計更慘。
現在全身都是窟窿，月底拿10億出來給麗川集團，怕不是要了明珠集團的命。
今晚這個新聞發布會是異常成功的。
當新聞發出來的時候，江州市政府、南湖集團、麗川集團都受到了不少網友的點贊。
特別是蘇陽的隔空問話，明珠集團敢接手嗎？
更是讓在省城的寧洪陽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因為董事會已經開始問責了。
不是說好今晚是南湖和麗川遭殃的嗎？
為什么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同樣的問話，還出現在東都道南章分公司里。
滿頭大汗的胡云海接到了總經理小島真一打來的呵斥電話。
現在輿論已經變成了東都道這個國際大企業，陷害2個小四線城市的國內民營企業。
這對于正在擴張，打造品牌的東都道是很不利的。
特別是東都道還是東瀛起來，更是雪上加霜。
“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你準備遞交辭職信吧。”
嘟的一聲，小島真一掛掉了電話。
讓還要解釋的胡云海氣的一把抓起寧洪陽送來的雪茄，摔了一地。
然而。
第二天，更讓胡云海生氣的是，因為昨晚的輿論倒戈發酵，百分百等到星期一開盤，明珠集團的股價就會一瀉千里。
被董事會罵的狗血淋頭的寧洪陽，居然跑來東都道把自己罵了一頓。
你TM算個什么東西。
一個要倒閉的狗屁集團副總，居然罵到自己頭上來了。
如果昨晚被小島真一辭職威脅，胡云海真的想把昨晚自己扔掉的一盒雪茄，砸到這傻X的頭上。
但是他不能。
現在輿論全都倒向了南湖集團，倒向了蘇陽。
他們必須想辦法挽回。
“你們董事會是什么意思？”胡云海語氣很難受。
“和談。”
寧洪陽也是一臉苦逼，他被董事會那邊足足罵了好幾個小時。
董事會要求他在周一開盤前，跟南湖和麗川談好條件。
否則一開盤，股價暴跌，整個集團將承受巨大損失，包括寧洪陽手里的股票也都要變成廢紙。
“不可能。”
可胡云海去卻是決絕：“當初南章大學的委培生，我們東都道截了蘇陽的糊，那小子我打聽了，特別記仇，絕不可能跟我們輕易和談。要和談，你們自己去談，我想其他辦法。”
寧洪陽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胡總，這事是你挑起來的，你們東都道說到底，就是品牌損失一些，以后弄些優惠政策也就挽救回來了。可我們明珠集團現在被你害慘了，周一開盤，我們一天的損失都是以億來計算的。”
胡云海也怒了：“寧洪陽，今天把話先說清楚，這事是你們要挑起來的，我不過是順把手。”
“順把手？”寧洪陽嗤之以鼻，“要不要跟所有人說，當時你想要拿幾百萬的勞務費？”
寧洪陽這么一說，胡云海嘆了一口：“我說老弟，你們就不能發表聲明，說要發布中期業績報告，先停牌嗎？蘇陽哪混小子，拎不清事情輕重。我們主動去求和，而且還就周末2天時間，那就是待宰的羔羊，非得被他整死啊。”
被胡云海這么一說，寧洪陽也是無奈地坐回沙發上：“那你說怎么辦？停牌也不是個事，現在我們有10個億投資了那棟樓里。現在那棟樓我們是不可能要的了，但必須想辦法把那筆錢拿回來。這件事你必須想辦法，否則到時候大不了一起完蛋，你可是提前收了我們100萬。”
10個億啊。
就算是胡云海也覺得，這也太操蛋了。
吃進去了，那么容易吐出來嗎？
就算要吐出來。
這10個億，還能剩下多少？
胡云海想了下，如果換成自己是蘇陽，這個時候占著理，起碼要砍幾個億做違約金。
“這樣，我先派人去跟南湖那邊接觸下。”
胡云海也是沒轍了。
誰讓昨晚的主意是自己出的，而且為了那幾百萬勞務費，所有的人都是自己找的。
這件事，寧洪陽是一清二楚。
真要倒出來，自己是真跑不掉。
“那你想好找誰了沒？”寧洪陽的語氣總算緩和了點。
“白薇吧，人資部的經理，口才不錯。而且跟南湖的幾次沖突，她都在場，知道事情原委。”說到這，胡云海也有些惋惜，“就是可能要委屈下她，讓她跟蘇陽低聲下氣了。”
寧洪陽卻是嗤之以鼻：“一個人資經理而已，拿著你們發的工資，不就是這個時候用來背鍋的。怎么著，難道你一個副總還憐香惜玉起來了？”
胡云海那叫一個氣。
本來應該是自己對寧洪陽嗤之以鼻的，結果現在居然反過來了。
但這件事，自己也沒必要給寧洪陽解釋。
他是看好白薇這個人，上升潛力很大。
這次的危機，如果處理的不好，對于白薇是一個巨大的挫折，畢竟對方可不是輕易好說話的蘇陽。
“行了，就讓這個人去吧，也別婆婆媽媽的了，現在就讓她去，哪怕在他家門口跪著求兩天兩夜，也得把事情談好了。要是談不好，我寧洪陽要是完蛋了，你胡云海也別想過好日子。”
寧洪陽說完，怒氣沖沖地走出辦公室。
“操，你算個什么玩意。”
胡云海氣的差點破口大罵。
但沒辦法。
把柄在別人手中。
這次，徹底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