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都在過年,唯獨周青峰沒得過年。當城西家家戶戶喜氣洋洋,他卻扒在辦公室的窗戶口看著。林家客棧的廚子都回家團聚了,連個給他做飯的人都沒有。
“只有你陪著我了。”周青峰扭頭看向墻角,‘狗肉’抬頭看他一眼,嗚嗚兩聲又趴下繼續躺著。
辦公室的門吱嘎一聲,春妮從門縫里先瞄了一眼才將門打開。這丫頭捧著一碗面條走進來放在桌面上,冷冷說道:“徐姐兒讓我做的,說你興許還沒吃。可不是我想給你做。”
面條里有肉有蛋,煮得噴香。周青峰略感詫異,問道:“你個細皮嫩肉的大戶小姐居然會煮面?”
“我不是大戶小姐,你別胡說。”春妮扭頭就走。
“窮人家的孩子能寫會算,還寫得一手絹花小楷?”周青峰指著自己桌面上一份抄錄的紙稿,“你徐姐兒都沒這個本事。”
“憑什么窮人家的孩子就不可以能寫會算?再則,徐姐兒的本事比你強多了,你就是個只會欺負人的大少爺。”春妮反駁道。
“徐姐兒在干嘛?”
“她還在忙。哪像你?還有空閑著。”
“親兵和留守人員呢?”
“他們都有吃的,不勞你費心。尤其是你手下兩個飯桶,吃的比誰都多。”
“我在想,你該不是從那家大戶逃出來的偏房庶女吧?一不留神就被人販子賣到妓院,又從妓院逃出躲到我這里來。我打賭你不叫春妮,你到底叫啥?”
嘭......,這妮子壓根不回應,還用力將房門關上了。
周青峰撇撇嘴,鬧個沒趣。春妮越是想隱瞞身份,他就越是想搞清楚。只是他已經派人查過整個撫順,也沒聽誰家大戶丟了孩子——這丫頭聰明伶俐,做事干練,很明顯是從小接受過很好的教育。可她竟然混到被人販賣,真是好奇怪。
等等......,販賣?這丫頭不是撫順的。
探究春妮的身份是周青峰無聊時打發時間的瞎想,一會的功夫徐冰親自推門進來,喜氣洋洋的將大疊線裝文案放在他桌面上。還看了看正在變涼的面條道:“怎么?我讓春妮做的,你不愛吃?”
周青峰都要忘記這碗面條,他抓起筷子撈起幾根送進嘴里,接著嗦唆幾下就把整碗吃光。“那妮子的廚藝不錯,應該是專門練過的。我猜她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對于周青峰的猜測,徐冰微微點頭,“小姑娘明明一肚子苦水,你卻非要去揭人家的瘡疤,難怪她不喜歡你。”
“我也是好奇什么大戶能培養這樣優秀的女子,我巴不得他們多送幾個過來。”周青峰再看看春妮抄送的各種文稿,這妮子現在已經開始學寫簡體字,工整又好看。相比之下,周青峰只能寫狗爬體,他身邊的金戈更是寫僵尸體。
徐冰笑了笑,拍拍自己送來的文檔說道:“你的工匠招募計劃很成功,我們總共接納了三百多名能力相當不錯的技能人才,后期應該還會有不少。這是他們的花名冊以及手工業發展規劃。我這里要提醒你,在撫順置辦產業太不安全了。還是去沈陽好些。”
關于落腳地點的事,周青峰和徐冰討論過很多回。
撫順不安全,這是共識。周青峰想辦法招募這里的技能人才,也是免得這些人力今后被建奴利用。木匠,鐵匠,石匠,泥瓦匠等等,這些人哪怕為他所殺,也不能留下。
周青峰現在正在擴大對技能人員的招募,比如裁縫,廚子,船工,鞋匠,釀酒的,做豆腐的,幾乎什么人都被收攏進來。這其中釀酒的工匠被徐冰提到跟木匠,鐵匠同等重要的高度——酒精太重要了。
只要花錢,招募人手不難。如何讓他們發揮作用卻不容易。最起碼的是把他們的生活和工作安置下來。這就涉及到周青峰將什么地方作為基地。
撫順是肯定不行的,周青峰只打算在這里進行技工的培養和訓練,不會進行大規模投資。沈陽呢?距離撫順不過七八十里,也是前線啊。
可如果搬太遠,難度極大。古代大量人口長距離遷徙的可是個極其辛苦的差事。不要說古代了,哪怕是幾百年后也不容易——民國的時候,一支四川兵出川抗戰,結果戰還沒打,半路上就快全餓死了。
“我們可以先去沈陽,再去遼陽,一路向南......。”周青峰手頭有遼東地圖,攤開了在仔細瞄了瞄。最后他決定道:“去大連。”
現在的大連叫旅順,位于遼東半島的最南端。三面環海,一面通過金州地峽和半島相連,防御上有優勢。旅順有良好的港口條件,海運非常便利。
旅順的地域面積也夠大,土地和水資源都能滿足中期發展需求。由于靠海,漁業和鹽業都能創造巨大財富。唯一頭疼的是那地方沒有什么煤和鐵,尤其缺煤。這一點遠遠比不上撫順。
關于今后的落腳點,周青峰和徐冰已經非正式的討論過很多回。現在看來是要正式確定。這個地點不能距離撫順太遠,也不能太偏僻,不能有太強的當地勢力,又需要有足夠的人口和資源。在撇除了江南,朝鮮,京城之后,能去的地方就只有旅順了。
徐冰也點點頭,她的手指甚至越過旅順跨海向南,“旅順是個不錯的地方。只要在那里站住腳,我們還可以借助旅順做跳板去山東。”
山東的條件比旅順還好,可那里大明的勢力也強得多,光是藩王就有好幾個。不夠強大之前還是別去招惹。
“旅順,就旅順吧。”周青峰用手指敲了敲地圖上的地名,“我讓譚峰的巡檢隊伍去跑跑路,搞清楚沿途道路情況,補給點設置,地方勢力。在搞清楚之前,我暫時在撫順訓練人手,籌備資金和物資。”
“譚峰的巡檢隊伍怎么樣了?”徐冰問道。
“譚峰是舊體系出來的人,思想上很難轉變,他對我的管理方式不適應。沒有財權和人事權的激勵,我看他做事就沒了動力,遠不如剛剛來時那股子熱情。”周青峰冷哼了一聲,“不是自己培養的,終究是靠不住。”
隨著周青峰勢力的擴張,他手下體系變得越來越臃腫。想孫仁這樣奴隸出身的人完全是周青峰自己培養,用起來還是保持高效率。可像桑木匠和譚峰這樣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思想上的阻礙。桑木匠地位和勢力都不足以抗衡周青峰,高興不高興都只能聽話。
可譚峰卻不同。
“譚峰最近被你派去沈陽了,是不是?”徐冰問道,“按時間他昨天就該回來了。”
周青峰一皺眉,自語道:“對呀。”
城西最近在發展商業,周青峰和徐冰費了很大勁招募來一批帳房開設‘隨便貸’這個金融機構。這家金融機構的出現極大遏制了撫順城內高利貸的橫行,甚至影響到了李永芳的放貸生意。周青峰不得不控制放貸對象,限制為城西的居民和他體系內的人員。
可就是小范圍內的低利率放貸,也讓周青峰迅速掌控了城西的經濟。越是窮苦的人越是需要金融上的支持,當城西所有的債務關系開始向周青峰手中集中時,住在此地的幾千號人就在不自覺間被周青峰控制。
數千人的生產和消費市場統一起來,就是一股相當強大的力量了。比如周青峰將城西大大小小十幾家糧店整合進行統一的采購和供貨,這議價能力就提高好幾倍。同樣的還有布匹,皮毛,藥材,木材等等,這些零散的商業店鋪不得不集中到周青峰系統內。
而周青峰根本不需要花費多少錢,他一手高息攬儲,一手低息貸款,自然而然就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事情。這個點子還是徐冰出的。作為刑警,她對商業犯罪也頗有了解。
而當大量銷售和采購需求產生,一個商業聯盟的雛形就出現了。周青峰需要一個商隊來往撫順和沈陽進行商業運輸,于是譚峰的巡檢就客串一把運輸隊的安保工作——撫順和沈陽又不遠,可現在隊伍出去卻沒有按時回來。
剛剛就任巡檢的譚峰如果出了點什么幺蛾子,這對于才起步的周青峰就是個重大打擊。徐冰的提醒讓他心底不由得煩躁,他在窗口來回踱步,可一時竟然抽不出人手去調查——大過年的,大部分人都放假了。
“大不了我親自......。”周青峰正想說自己跑一趟沈陽去看看怎么回事,忽然聽到林家客棧外的街道上傳來凌亂的馬蹄聲。他探頭朝外一看,只見一支七零八落的隊伍停在外頭。為首一人腦袋上包扎著頭巾,甲胄歪斜,狼狽不堪。
“譚峰回來了。”周青峰心里先是一松,接著就是怒火洶洶。他快步從三樓辦公室走出去,冷著臉走到客棧外。他掃了一眼隊伍,發現這正是他安排去沈陽運貨的商隊。可眼下商隊人數少了幾個,騾馬車輛也不足一半。
“怎么回事?”周青峰怒道。
譚峰從馬上落下,單膝跪倒哭訴道:“東家,我對不起你。我半路被人打劫了。”
“你他娘的堂堂撫順巡檢,帶著幾十號人的隊伍,竟然被人給打劫了?”周青峰這真是火冒三丈,“誰他喵的這么大膽子?”
譚峰抬起一張皺眉苦臉,悲憤說道:“不知道是誰,屬下稀里糊涂就敗了。”
大過年的,這是給老子上眼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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