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天津時,周青峰決定沿著京杭大運河兩岸的道路從天津至通州去京城逛逛。主要是水路兩岸城鎮眾多,道路條件好,補給方便。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利用那艘配有一百馬力蒸汽機的平底駁船進行緊急運輸。
為了保持靈活性,北進支隊的主力是近期大放光彩的火銃女兵。步兵,工兵和騎兵只保留一部分,全體騎乘馬匹和馬車機動。‘京津方面軍’其余人員還是以大沽口為基地襲掠天津周邊。如此一來,周青峰身邊只有一千左右的兵力。
夜里出發前,人員開始分流。
周青峰回望天津城,低聲嘆道:“我真的殺心很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挑動狼兵作亂,死的肯定不止這天津官紳,也有城中百姓,無辜而死的人肯定很多。”
尹虎要帶隊回大沽口,他的安全就看這夜里亂子有多大,以及接下來周青峰拉的仇恨有多深。對于城中亂象,他也只能保持沉默。倒是擔架上要乘船運走的秦邦屏嘲諷道:“你們這些反賊竟然在此憐憫百姓,真是可笑可嘆。若真為天下蒼生,你們就該去死。”
周青峰扭過頭,揚手就是一巴掌抽在秦邦屏的臉上,直接把這員老將打的愣住。跟著他臉色漲紅,無比羞惱,怒聲罵道:“士可殺,不可辱。”
啪……,周青峰又是冷漠的一巴掌,左臉打了抽右臉。
秦邦屏暴跳如雷,就要從擔架上起來跟周青峰拼命。可周青峰卻不停手,劈頭蓋臉的一通狠抽,抽的對方毫無抵抗之力,抽到最后這老將竟然淚眼汪汪,哭聲罵道:“豎子爾敢?豎子爾敢!”
周青峰只一聲冷冷低喝:“若非秦良玉算的是漢人中的英雄豪杰,就憑你們狼兵一路行軍制造的各種慘案,我就應該將你這個領軍之人以戰犯身份關押起來,擇日審判處決。
你現在被我抽的無力反抗而嚎哭,被你手下狼兵欺凌殺害的華夏百姓又該向誰哭?我嘆息是因為我心中真正感到愧疚。你同樣殘民自肥卻一副虛偽丑惡的嘴臉,有什么資格指責我?老老實實當個戰俘,接受改造吧。”
秦邦屏受到周青峰禮遇,又自持官軍身份不過是想裝個逼,哪想到竟然被周青峰狠狠的羞辱了一通。他被十幾個耳光扇的老臉發紅,發髻散亂,竟愣在擔架上。一會的功夫,抬擔架的民工將他運上船。他在船頭回想周青峰的話,又再次大哭。
周青峰帶著精干部隊向北,機動速度極快。他先沿著海河進入京杭大運河的通州段北運河,再沿著運河去通州。得知橫行霸道的‘革命軍’來了,地方官紳人人自危,偏偏無人敢予以阻攔。這一千左右的兵力大搖大擺的在華北平原上開進,簡直像是旅游一般輕松。
北運河長一百八十公里,周青峰花了兩天時間走完全程。他都做好了半路遇襲的準備。可部隊沿途修整,地方官紳不但不來找他麻煩,反而派人送來米糧錢財,只求這伙強軍不要騷擾地方。
兩天的時間,北進支隊吃得好,睡得好。甚至還有不少破落戶跑來投奔,只為求口飯吃,也要跟著鬧革命。甚至出現有人打著‘革命軍’的名義招搖撞騙,坑害百姓。周青峰聽到這些破事,真是哭笑不得,可他也順順利利的到了通州。
通州此地之重要,只說一件事就明了——通州是整個北方漕運的倉儲重地,常年存放千萬石以上的糧食和百萬兩以上的白銀。北方的官僚體系要正常運作,全靠通州支取糧餉。卡住天津,就等于卡住了大明朝的脖子。攻破通州,大明朝北方的政權基本就癱瘓了。
通州的城市布局就是依運河而建,自洪武初年開始修建,到明末已經大規模修整過三次。城內最重要的就是大量糧倉,其城池距離京城更是只有區區五十里。
反賊抵達天津,京城就一日數驚。周青峰帶隊到通州,皇帝老兒更是不可能不知道。只是萬歷皇帝除了快馬去喊杜松來救,就只能指望京師三大營了——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
國朝初年,兵力近二十萬的三大營還是很有戰斗力的。只是現在么……,清末時北平城內那些提籠架鳥,擅長曲藝,精通金石,喜食鴉片的旗人‘鐵桿莊稼’是啥樣,現在的大明三大營就是啥樣。
平常的明軍就夠渣了,京師三大營則是渣中之渣。史料記載,‘闖王’過居庸關來打北京時,京師三大營出城抵御——‘未經戰斗,聞炮聲而潰,敗歸。’
這會聽到皇帝要自己出戰去打反賊,三大營的人馬差點要造反。一夜間數萬人告病稱假,死活不肯出城。這其中不少還是勛舊子弟,跟皇帝老兒都沾親帶故,萬歷皇帝拿他們毫無辦法。最后只能是挑選敢戰之士前往通州救援。
“我?我什么時候成了敢戰之士?”歐陽君只覺著自己是‘人在家中做,禍從天上來’。前次跟著馬可世馬公公去打大沽口卻潰營而歸,他回了京城就死活不出門了。只是周青峰到了通州,他這個‘屢經戰陣’的人就成了敢戰之士。
點名要歐陽君到軍前聽令的卻正是馬公公。據說馬公公回京城后痛定思痛,突發奇想向萬歷皇帝獻策——衛所官軍貪腐無能,兵卒士氣低落,難以擔當大任。請發十萬兩內帑遍練三千內宦成軍,奴才愿領軍出戰,誓滅反賊。
最近要錢強軍的奏折數不勝數,萬歷皇帝聽到馬可世張口就要十萬兩,當即把他抓去痛罵一頓。可挑選敢戰之士去救援通州的事還是落在忠心耿耿的馬公公肩上。
只是馬公公在東廠位高權重,可他手下卻無兵無將,只能把相熟的人招來。這就少不了歐陽君和羅烈兄弟倆。
通州距離紫禁城太近,快馬半天就能到。馬公公愛國心切,搜羅了千把人就向通州而去。他本人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壯烈,可底下的人馬士氣卻不高,想著一開戰就逃跑的人不在少數。
馬公公緊趕慢趕到了通州,入城后見到的是鎮守此地的糧儲太監。對方帶著一包眼淚的抓住馬公公的手哭道:“馬公公,咱家可你給盼來了。”
馬可世一看這通州城局面還算安定,又是疑惑又是急切的問道:“周氏反賊呢?他們沒能攻城?”
糧儲太監哭道:“反賊昨夜里來的,連夜攻城。城中又無大將,兵丁更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城池已經破了。”
破了?城池破了,你還有空拉著咱家一起哭?
馬公公更加的莫名奇妙了,他再問道:“既然破城,反賊呢?”
“反賊走了。”
啊……!
破了城居然就走了,天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的反賊?
糧儲太監把馬公公拉到通州東面,指著一攤倒塌的城墻說道:“昨夜反賊攻城甚急,破開了東面通運門后卻搬來上萬斤火藥,直接就把這里給炸塌了。城內鎮守指揮使只當戰敗,便在官衙里懸梁自盡。咱家本想拼死力戰,報效皇上,可……,反賊就跑了。”
拼死力戰什么的根本不能信。可能把城墻炸垮,也說明‘革命軍’戰力可怖。但他們不進城占領卻真是奇怪。糧儲太監末了又指著城外樹立的一塊木牌說道:“這牌子今天早上就豎在這,只怕正是反賊所留。”
馬可世定睛一看,木牌上寫著‘備好五百萬石糧食,一百萬兩白銀。若有耽誤,此城墻便是榜樣。’
這分明是耀武揚威,跑到皇帝老兒面前來敲詐勒索。
糧儲太監愁眉苦臉,跟馬公公來的千把人馬更是目瞪口呆。不過歐陽君卻看的歡喜,低聲跟同行的羅烈說道:“這下好辦了,反賊不想打,他們是來撈錢糧的。謝天謝地,我們有救了。”
羅烈跟‘革命軍’接觸多次,深知周青峰本人的厲害,卻也是頭一回見識‘革命軍’戰斗工兵的厲害,對眼前十多米寬的城墻豁口深表震撼。聽歐陽君這么一說,他指著城門廢墟道:“都炸成這樣了,還說反賊不想打?”
歐陽君卻鎮定的說道:“我爹說過,架勢越大的未必就是最狠的,可絕對是有所求的。‘革命軍’這架勢夠大也夠狠,無人不懼。可他們大老遠的跑來卻不占城,定然是有所求。”他又伸手一指城外插著的木牌,“所求是什么,人家已經寫好了。”
馬可世這邊還在詢問反賊去向,可這通州的糧儲太監卻已經說不清。他們正要派人四下探查,南面倒是又來了一股煙塵,顯然有大隊人馬殺了過來。
糧儲太監頓時腿軟的幾乎癱倒。馬公公連忙安排人手準備守城。可他一回頭,隨他入城的一千多了眨眼間就跑掉了七八百。等他覺著今日就要戰死此地為皇上盡忠,南面來的卻是一伙官軍——杜松杜總兵領著三千馬隊家丁氣喘吁吁的出現了。
“反賊呢?反賊在哪里?”杜總兵眼珠子都紅通通,他手下的家丁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累的不行——周青峰的北進支隊也跑了近兩百公里,可他是有計劃有節奏,掌握主動性。杜松雖說也是騎馬行進,可勤王令下急匆匆跑近兩百公里沒休息,馬匹都累死了不少。
杜松到了通州就看到東門垮塌,心想這下壞了,通州果然城破。可他心里又轉而高興,覺著自己總算逮住了這伙反賊,可以進行決戰了——可到了被炸垮的通州城外,反賊是沒看見,倒是看到個白面無須的宦官。
“反賊在哪里?”
“不知。咱家是東廠馬可世,特奉皇命來此救援。反賊逃遁定是畏懼總兵大人的兵威,還請大人多多派人四處探查,即刻清剿。”
馬公公將反賊不占城的原因理解成眼前這大股明軍來援,可杜總兵卻搖頭道:“本官帶兵跑了一天一夜,我受得了,我的家丁受不了。我的家丁受得了,家丁的馬匹是真受不了。今天必須修整,不能再戰。”
馬公公哪里肯讓杜松休息?他拉住杜松的胳膊,痛陳厲害的說道:“杜總兵,反賊擅長火器,還有這爆破城池的本事。他們若是去了京城,驚擾了圣上,你我都是死罪啊!還請杜總兵莫要遲疑,快馬加鞭,速速剿賊。”
杜松也知道這京城事關重大,稍有差池便是掉腦袋的命。他只能咬牙一跺腳,仰頭長嘆道:“哎呀……,這伙反賊怎么這么喜歡跑來跑去呀?他們難道就不累嗎?罷了,追就追,拼上性命也得追。杜某這次要累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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