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樊陽城的街道還清冷寥落,摘星樓中的世家子弟們,就已然齊聚一堂,興奮地議論著昨天十七位天境強者齊至樊陽城的大場面。
大家喝著茶,談笑風生。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滿滿的意氣風發!
短短兩個小時之內,十五位來自不同世家的天境強者相繼抵達,別說在洛原州,就是放在整個南神國,也是一場地震。
因為關系到帝國勢力格局,因此,如今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正密切地注視著這里。
而能站在這個舞臺的中央,大家都是與有榮焉。大有一種親自參與并推進著歷史進程之感。
尤其是來自于十五位天境強者所在世家的子弟,更是比平常亢奮了許多。
雖然這個話題昨天就熱火朝天地聊到深夜,可大家似乎都還有些意猶未盡。睡了沒幾個小時,天一亮,就早早就起了床,彼此見面打招呼時,還都一個賽一個的容光煥發,精神頭十足。
等到吃過早餐,到六樓大廳聚集,話題就禁不住又轉到了這件事上。
一場針對風家的狩獵,已然是確鑿無疑了!
在這之前,其實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清楚這次樊陽之行的最終目的。
知道的,除了兩家皇室之外,就只有像詹歌這樣得到了家族交底的人。而其他的許多世家子弟,要么根本就不知道要向風家動手,要么就只是隱約聽說了燕家引領的這場風暴,卻不知道具體發展和細節。
而如今,隨著各大家族的天境強者的到來,一切都已經擺在了明面上了。
由此而來,就是大家的關系的變化。
之前身處這里,彼此關系都很松散。就像是參加一個聚會一般,但現在,有了這樣一個共同的目標,大家便是同一個陣營的盟友了。
雖然大家都知道,在這場戰爭中,他們并不會有什么出手的機會。但他們的重要性,卻一點也不比參戰的族人低。
因為他們不光是距離最近位置最好的貴賓席觀眾,而且,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一面代表各自家族的旗幟。當這些旗幟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本身,就是一種態度,一份宣言,以及一種震懾!
“諸位真是早啊。”隨著一個帶笑的聲音,一襲白衫,風度翩翩的九皇子燕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而與他一起到來的,還有晴文彥,晴時雨和溫旭騫。
“燕兄早!”
“晴兄早”
“溫先生早!”
“公主殿下早”
世家子弟們七嘴八舌,紛紛起身問候。
燕然拱了拱手,先請晴文彥三人落了座,這才坐下,笑道:“昨夜風家大鬧了一場,諸位有沒有聽說?!”
眾人聞言一陣騷動,都紛紛搖頭。他們在這摘星樓里,身邊不過一兩個侍衛隨從,自然不可能知道風家的信息。
當下有人好奇地問道:“風家出了什么事?”
燕然和晴文彥對視一眼,微微一笑。
燕然對眾人道:“昨日各位天尊齊至樊陽城,可把風家給嚇破膽了。可笑他們很多人還不知道那風辰惹下的是何等大禍,以為一場賭斗就能了賬。結果,昨日發現不對勁,當時就爆發了內訌……”
聽到這個,眾人都眼睛一亮。
接著,燕然將風辰如何被風家子弟阻攔,兩名風家長老又如何趁機發難的事情,大概講述了一遍。
或許是情報有限,因此細節方面并不怎么清楚。
不過,對于在場眾人來說,細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申振康急促地問道,“最后如何?”
“風商雪倒是個人物,”燕然嘆了口氣,攤手道,“他人雖不在樊陽,但居然還是讓他給壓下去了。”
眾人都是一聲唏噓,有些失望。
燕然喝了口茶,才悠悠然地笑著道:“雖然如此,但透過這件事,我們其實也大可想見風家此刻的情形,只怕已經是人心惶惶,驚恐萬狀。事到如今才發現大禍臨頭,昨夜不知道多少人連覺都睡不著呢。”
眾人都笑了起來,紛紛點頭稱是。
申振康冷笑著譏諷道:“其實仔細想想,他們鬧不鬧內訌,都沒什么關系。不過是早死晚死,死多死少的區別罷了。十七位天境強者齊至,咱們如今已經是泰山壓頂之勢,他們還有掙扎的余地么?!”
申振康聲音里的怨毒,每一個人都能聽出來。
大家都知道,實在是之前他一口氣憋得太久了。
這么多人一同來樊陽,就他一個人當面受辱。而偏偏,當時為了怕風辰將所有人都拖入一場混戰,晴家那位溫先生硬生生拉他忍了下來。
這幾天大家談論時,只要一提到風辰,申振康就是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風辰抽筋扒皮。
而如今,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申振康終于可以一舒惡氣。
有申家家主申行云及諸多天境強者在城外虎視眈眈,局面就是主客易位。
要是那風辰現在出現在大家面前,大家可以肯定,申振康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第一個出手!
眾人正聊的熱鬧,忽然,一名侍從飛快地上了樓來,在燕然的耳邊低聲稟報了幾句。
“哦?”燕然瞳孔一縮,震驚地站了起來。
“燕兄,出什么事了?”晴文彥開口問道。
“風商雪回來了,”燕然目光閃動,“他的馬車,就在東門外,距離樊陽不過幾公里。”
聽到這個消息,眾人都是一片嘩然。
十七位天境強者虎視樊陽城,擺明了陣勢,風家眼看著就是一場滅族之禍。這個時候,風商雪不在外面牽制,竟然自己回來了?!
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溫旭騫霍然起身:“走,去看看!”
眾人蜂擁而出。
幾分鐘之后,他們已經感到了樊陽東城門。
當他們站上城頭的時候,正看見一輛馬車,自薄霧中緩緩駛來,在燕家兩位天境客卿的馬車邊停了下來。
兩位燕家客卿下了馬車。
似乎是感受到了這邊的動靜,樊陽的其他方向,也陸續升起了一道道天境強者的氣息。
一個接一個天境強者,升上了半空。
“諸位天尊大駕光臨,風某不勝榮幸。日前俗事纏身,未能在寒舍掃榻以待,實在惶恐,請諸位天尊多多見諒。”
一個清朗的聲音,自馬車中傳了出來。這聲音不大,顯得溫文爾雅,可即便是相距再遠的人聽來,也如同面對面交談一般清清楚楚。
眾人都不禁對視一眼,心跳加速。
馬車內,竟真的是風商雪!這位風家家主,竟然真的就這么大搖大擺地當著十七位天境強者的面,回到了樊陽城!
如果說這是一場針對狼群的狩獵的話,那么,狼王已經出現了!
真是好膽色啊。
他難道就不怕大伙兒不等什么賭斗,現在就聯手發動嗎?!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在已經圖窮匕見的如今,只要有機會,誰還會跟你講道理?
連道義都不會講!
有的,只是弱肉強食,只是爭先恐后撕咬下一塊最鮮美的血肉,吞而食之!
“你們說,會不會動手?!”一位世家子弟緊張地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地鎖在那輛馬車上。心跳隨著氣氛的凝重而加速。
這是天境強者之間的交鋒,豈是他們這種層次能揣測的。
“久聞閣下大名,一直無緣得見,沒想到今日有幸……”片刻的沉寂之后,燕家客卿張國瑞眼睛微瞇,緊緊地注視著馬車道,“不過,閣下為何連馬車都不下,是看不起我等嗎?”
“風某豈敢。”風商雪淡淡道,“這位是張大師吧?如果沒看錯的話,旁邊這位應該是羅大師。二位大師名揚天下,風某仰慕已久,若在平時,必當當面請教,不過現在情況似乎有些特殊……”
他微微一笑道:“二位確定要見我?!”
兩位燕家客卿瞳孔一縮,互視一眼,都沉默下來。
其實身為天境強者,對方乘坐的又是一輛普通馬車,哪怕隔著車廂,也如在眼前。下不下車見不見面,都無所謂。就像風商雪能確認他們兩人的身份一樣,他們也同樣能確認風商雪的身份。
因此,事情的本質不在于此。
而在于風商雪的姿態。
這是一次無形的交鋒。而現在,他們已經得到了答案——這位風家家主,遠比想象中更強勢。
即便是面對這樣的局面,他也沒有絲毫軟弱和屈服。
他話中意思很清楚——你們自己想好,這一面,可不是那么好見的!
如果換一個身份的話,張國瑞和羅西山恐怕當場就要伸手試試這位風家家主的斤兩,看看他究竟憑什么有這么足的底氣了。
不過現在,兩人只是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交換了一個眼色,便各自退開半步,轉而把目光投向了空中的天境強者們。
他們將手里的皮球交了出去。
對此,無論是天空中的天境強者們,還是城墻上的兩大皇室和世家子弟們都不意外。
所有人都知道,這并不是兩位燕家客卿怕了風商雪,而是本該如此。
要知道,按照天道大陸的規則,如果不是直接的深仇大恨,上游家族向下游家族發動滅門之戰,就是破壞規則,受所有下游家族共同敵視的大忌。
而燕家是何等身份?
其不但是上游家族,還是南神國皇室,是世家中的世家!
在這一點上,燕家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犯錯誤的。不然的話,這次他們也不會勞神費力繞這么大圈子了。
真正的獵人,是在場的這些家族。
風家的利益也是由他們瓜分。燕家連沾都不會沾。
他們需要的,只是這個過程和最終的結果。他們看中的,只是燕家的影響力和在這一號令諸侯征討不臣的過程中展現的皇權之威!
這才是燕家所需要的戰利品!
況且,燕家沉寂這么多年,想要重樹皇權,不可能一蹴而就。
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這個道理,神皇燕熙明白,主持這次圍獵的二皇子燕弘明白,城頭的九皇子燕然,天空中的十幾位世家天尊,乃至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明白。
現在燕家和那位老王爺之間,是斗而不破,大家都把局面控制在一個心照不宣的范圍內,避免直接撕破臉。
而燕家的客卿一旦親自出手,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那位狡猾如狐兇狠如虎的老王爺,一定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因此,對于這兩位客卿來說,他們的職責只是保護九皇子燕然,同時兼任一個代表燕家的旗幟而已。而他們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讓這些參與圍獵的世家把球接過去,最好是有人能挑頭出手。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空中的十五位天境強者,卻是全無動靜。
這讓兩位燕家客卿臉色沉了下來。
而城頭上的眾人,則是面面相覷。九皇子燕然的臉色有些難看。晴時雨的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冷笑。
“可有哪位大師想讓風某當面拜見的?”馬車上,風商雪的聲音傳了出來。
四周一片死寂。
城頭上的世家弟子們紛紛仰頭看向自家家主。
他們發現,家主們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仿佛老僧入定一般,連一個吭聲的都沒有。
“既然如此,”馬車中,風商雪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風某舟車勞頓,有些疲倦,先告辭了。改日再向諸位兄長賠罪。”
馬車緩緩駛入了城門。
車輪碾壓著石板,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就這么不緊不慢地,在一雙雙復雜的眼神注視下,消失于已經漸漸熱鬧起來的樊陽街道中。
嗖!一位天境強者拱拱手,身形如同彈丸般落向遠處,消失不見。旋即,其他世家天尊也紛紛散去。
城頭上,晴文彥瞟了一眼臉色有些難看的燕然,轉頭看向溫旭騫,低聲道:“這風商雪看起來,倒是有些不簡單。”
溫旭騫皺著眉頭,望著干干凈凈一碧如洗的天空,沉默著,久久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