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陽城外的天空中,數道劍光在夜色中飛掠。
其中兩道劍光一前一后,一逃一追,處于最前方,風馳電掣,剎那間就已經劃過一道山頭,俯沖向山崖下的谷底。而另外四道則隔著大約半個山頭的距離,緊隨其后。
黃鐵山眼中滿是血絲,死死咬住宿天鵬。
眼見距離終于拉近,他一聲厲嘯,御空而飛的長劍,陡然間光芒大盛,破空向宿天鵬電射而去。
宿天鵬扭頭見劍光襲來,瞳孔陡然收縮,當下不敢怠慢,身形在空中微微一頓,已然被迫撤掉了御劍飛行的流光,持劍在手,暴喝一聲,沖來劍反劈而下。
“當!”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聲后,空氣陡然炸開,狂風呼嘯。
黃鐵山的飛劍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回到他的手中,而宿天鵬則白發飛揚,身形在空中倒飛了數十丈,搖搖晃晃,好不容易才穩住。蒼老的臉上血色上涌,額頭青筋畢露。
宿家不算中游大家,這些年來,族中天境強者,就只有身為太上長老的宿天鵬一個。
論實力,宿天鵬和黃鐵山在伯仲之間。
但宿天鵬已經年過九十,雖談不上老邁遲暮,可氣血方面畢竟比不得小了三十多歲的黃鐵山,加之一路飛逃,對源力的消耗極大,此刻這番交手,頓時就落了下風。
而一劍搶得先機之后,黃鐵山趁機欺身而上,手中長劍一招接一招,連綿不絕,盡是招呼宿天鵬的要害。
宿天鵬揮劍抵擋。
一連串地長劍碰撞聲中,兩人身形越降越低,自空中落到了山谷一側的一座小山頭。
宿天鵬腳一沾地,剛剛準備發動縮地成寸,卻不料黃鐵山早有準備,腳下猛地一踏,已然將山頭的靈力震散。宿天鵬原本已經變淡的身形,頓時重新變得凝實起來。
“老賊,”黃鐵山咬牙切齒,恨聲道:“到了這個時候,你以為你還能逃得了么?”
黃家慘遭滅族,宿天鵬就是罪魁禍首。
黃鐵山追到這里,終于將宿天鵬纏住,心頭除了滿腔恨意之外,就只有慶幸。他慶幸自己沒像木凌江那樣被人偷襲而死。更慶幸自己得到消息及時,沒讓這老賊脫逃。
只要自己纏住他,身后的幾位世家家主趕來,這老賊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掉。
黃鐵山已經想好了。
先將這老賊碎尸萬段,而后,就去宿家。堵著宿家的門,從上到下,從老到少,一點點的將這個家族斬盡殺絕,雞犬不留!
而他話音剛落,幾道風聲傳來。
詹飛熊,李文濡,鄭先鋒三人已經相繼落地,而秦正朗則留在了半空中,如同一只獵鷹般,冷冷地俯視地面。
黃鐵山看著宿臻峰笑了起來。
凄慘,仇恨而快意的獰笑!
天境爭游者雖然天人合一,但翱翔長空,靠的主要是飛劍的流光帶動。一旦飛劍收了流光,天境強者雖然也能懸浮半空,但無論是速度還是敏捷,都遠遠比不上御劍。
而如今,宿臻峰已經被自己逼落地面。根本沒有機會再御劍飛行。同時自己也已經一腳震碎了這個山頭的靈力,他現在就算是想用地境階段掌握的縮地成寸都不行了。
當然,還要防備他有某種秘器。
不過有這么多天境強者包圍,甚至天空中還有沒解除御劍飛行的秦正朗,黃鐵山相信,宿老賊已經是插翅難逃!
至于這些人當中,有沒有風家的內奸,黃鐵山當然有考慮過。
不過,他不認為五個人都是風家內奸。就算除了宿天鵬之外,還有一個是風家內奸,這時候他恐怕能做的,也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宿天鵬死,而不敢暴露自己。
所以,黃鐵山笑了起來。
“逃啊,”他雙目如血,惡狠狠地道,“繼續逃啊!”
宿天鵬搖了搖頭道:“我不用逃了。”
知道自己逃不掉了?黃鐵山冷笑著,正準備說什么,忽然,他發現宿天鵬的眼神有些不對勁。
那不是絕望的眼神,而是一種冷漠,譏諷,狡猾,而又帶著一絲憐憫的眼神。
黃鐵山臉色陡然變得煞白。
在一片古怪的寂靜中,他緩緩扭頭環顧四周。然后他就發現,另外四個人,看的不是宿天鵬,而是自己。而且,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和宿天鵬一模一樣。
“你們……”黃鐵山抬頭看看秦正朗,在低頭看看自己腳下的地面,慘笑聲中,出劍。
四只渾身沒有半分雜色的潔白雪龍,沿著大道飛馳。
車外,一名青衫老者坐扎起車夫的位置上,閉目養神。另一名青衫老者,在天空中跟隨馬車御劍而行。
懸浮的車廂里,燕弘皺著眉頭,看著窗外的眼睛,便宛若夜色一般漆黑幽深。
而在他對面,則坐著四名青衫老者中的另外兩位。
“殿下,這宿家和景家,居然膽敢跟著風家與我們為敵……”青紗老者中的一人,出聲問道,“他們如此狂悖放肆,難道不怕被滅族么?咱們要不要干脆……以儆效尤?”
燕弘回過頭來,搖了搖頭,淡淡地到:“風商雪之前去過南云臺。”
一聽到這話,車內的兩位青衫老者對視一眼,眼中都浮現一絲忌憚,沉默不語。
如果是在上古時代,皇權之威,哪容如此挑釁?
別說區區中游世家,就算是上游家族,也沒有一個敢。
然而,眾所周知,如今統治天道大陸的是那些超凡宗門。在他們的眼里,皇室也不過是一個大一點,特殊一點的世家罷了。而上游和下游的關系規則,卻關系到他們的統治基礎。
他們是絕對不會允許上游家族,尤其是燕家這樣的皇室,隨意向中下游家族出手的。
一來,上古時期的皇朝,不就是這樣的征服統治方式?這就是宗門所絕對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再回過去,哪有他們這些宗門說話的地方?
二來,宗門之傳承也和世家不一樣。只要有足夠的天賦,每一個世家子弟,都能成為宗門弟子。他們就像金字塔的塔尖,而這些世家子弟,就是他們的基礎。
因此,這些宗門,可以看著上游和上游,中游和中游,下游和下游的世家互相之間打出狗腦子來,卻不會對擁有絕對優勢的上游世家,隨意征伐下游家族而袖手旁觀。
第三,還有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那就是邪妖入侵了。
要保證天道大陸人類的繁衍生息,保證源源不斷的力量補充,保證誕生更多的強者,就不能讓皇族為所欲為。
因此,燕弘一句“南云臺”,就讓兩位青衫老者打消了念頭。
南云臺是上游宗門中,不算顯赫的存在。
但他們代表的,卻是宗門。
燕家可以讓這些中游世家圍攻風家,可以煽風點火,鼓動引導,但不到萬不得已,并不適合親自下場動手。
況且,除了宗門的因素之外,這種做法也有些壞規矩,會引發世家的忌憚。不符合燕家的利益和目的。
“其實說來說去,還是我們燕家沉寂太久了。”燕弘自嘲地一笑,“若是北神國晴家,洛原州或許會出一個風家,但絕不可能有景家,宿家這種不知死活的東西!”
兩位青衫老者都沉默著。這其實也是他們兩個的想法。
南神國是四大神國之中,皇室力量最弱的一個。國中山頭林立,能跟燕家做對的,可不僅僅只是一個平王。還有諸多地方豪強和山頭派系。這些人對燕家的敬畏,遠不如北神國世家對晴家的敬畏。
別看北神國的宗門對皇室的控制是一樣的。可人家晴家統治這么多年,就算上面有宗門壓著,想要對付區區一個中游家族也有的是手段。根本就不用自己親自出手。
這次燕弘拿風家開刀,不就是想學一學么?可誰知道,這風商雪竟然如此不簡單。
不光景家是站在風家一邊,甚至現在還多了一個宿家!
更糟糕的是……
“可是殿下,如果我們就這么看著的話,那……”另一位青山老子沉吟了一下,開口道。
“你是想說,既然出了兩個內奸,那剩下的這些家族中,也難保沒有風家的暗棋,”燕弘淡然掃了他一眼道,“所以,他們彼此已經是一盤散沙,互相猜疑,我們更是一個都信不得。這次圍獵也就不了了之了,是么?”
“殿下明鑒。”青衫老者點頭道。
燕弘微微一笑道:“恐怕,這也正是風家的主意。先是來一場星幕鎖城,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游戲,緊接著,又來這么一手釜底抽薪的攻心計,讓圍獵破產……”
說著,他笑容越來越盛:“說實話,我都不得不佩服風商雪了。就這么點碎菜爛肉,他居然也能變著花端上來這么一桌席面!”
笑著笑著,他搖搖頭道:“不過,他去見了南云臺的老神仙,而我又何嘗沒去見南靜館老法尊?”
兩位青衫老者訝然對視,目光一亮。
而就在這時,忽然,馬車停了下來,擔任車夫的那位青衫老者在外稟報道:“殿下,兩位使者求見。”
燕弘微微一笑,對車中二人道:“這不來了?”
。終于趕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