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壽明和王奎同為同考官,兩人分在一組,共同評判經義,張壽明看完一份卷子,評判好后交給王奎,然后又拿起另一份。
他發現這份卷上的字很是端莊秀蘊,看著就有種賞心悅目的感覺,不禁對這名考生很是看好。
寫的一手好字,在考試時確實能夠增加印象分。
看完第一道經義題,張壽明很是震驚,發現這名考生回答的真是巧妙。隨后評了個甲。可第二題,又感覺一般,評了個乙。想來第一題是那名考生超長發揮吧。
其后兩題,張壽明又評了一個甲一個乙,就算是這樣,這張卷子也完全算得上優等卷。可是當他看到第五題的時候,眉頭卻深深皺了起來。
第五題看完,張壽明皺眉陷入沉思,好一會兒之后,他臉上竟然帶出了一絲氣氛之色,拿起朱筆在試卷下寫了兩個大字,“不取。”
可以說,如果沒有意外,這份卷子基本上就已經沒有資格參加主考官的評判了。
張壽明還暗嘆了一句可惜,隨后將試卷交給王奎。
王奎今年四十來歲,留著短短的八字胡,他剛剛看完上一份試卷,就接到了張壽明遞過來的卷子,接過來一看,他的第一印象也是這名學子的字寫的真好。
在看第一張的評分竟然是個甲,看來這名考生如果不出大錯,考中的可能性非常大了。
雖然有上一位同考官的評判,可是王奎依舊沒有一絲馬虎,仍然認真的一字一句的看起考生的經義題,最后得出結論,確實可以得甲,隨后他又在后面,填了一個甲字。
第二題第三題、第四題,幾乎都大差不差,可是當王奎看到第五題時,卻愣住了,因為那上面明晃晃的寫著兩個字,不取。
王奎心想,難道是這名考生的經義里,有什么逾越的內容不成,這次他更加仔細的看起來。
可是將第五題看完,王奎也沒有發現什么問題,中規中矩,得一個乙問題不大,哪怕在苛刻一些,也應該是個丙上,可是為什么是不取呢。
莫非這張壽明是故意的,王奎皺眉看向旁邊判卷的張壽明,作為同考官一同判卷,他有責任有義務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王奎非常不喜歡張壽明的為人,不是說張壽明有什么問題,而是此人太過孤高,還稍微有些自以為是,有時候說話難免得罪人。
前些天的酒席上,王奎笑呵呵的與大家聊天,在說到杭州瘦馬、西湖三艷的時候,這張壽明就直言一句官員不得狎妓,弄得王奎很是尷尬。
“壽明兄,我想問一問,這名考生的第五題,你評判的不過,是為什么,我看過之后,沒有發現太大問題。”王奎問道。
同考官如此問,張壽明必須解釋清楚,他放下手中試卷,說道:“這最后一題,此考生有抄襲嫌疑,所以我評判的不取。”
王奎眉頭更緊了,“抄襲嫌疑,考場中沒有發現,壽明兄怎么看出來的,難道之前你看到過同類卷嗎,我不記得啊。”
如果是同類卷,那可能就涉嫌抄襲,可是對方發現了,自己沒發現,這就說明,自己的水平很差,才會記不住之前看過的試卷內容,這可是很嚴重的失誤。
“不是此次考試的試卷,是之前考生的試卷。”張壽明道。
王奎此時心情已經有些不悅,略顯生硬的道:“請壽明兄說明白。”
張壽明端起旁邊的茶喝了一口,已經涼了,不過他也沒有在意,說道:“三年前,我在鄂州做同考官時,曾經也遇到過這個考題,我記得其中有一名考生的答題,與今日這名考生的答案一模一樣,后來那名考生考中了鄉試第七名。”
“今天這名考生的答題,明顯就是抄襲那名考生的答案,這不就是抄襲嗎,所以我才判定的不過。”
王奎一聽,他有些懷疑張壽明的這個理由,那么多考生答卷,三年過去他怎么可能記得清清楚楚。
“壽明兄記得清楚嗎,畢竟牽扯到一名考生的命運,不能有一絲錯漏。而且,我不記得本朝有過關于寫以前答案被視為抄襲的規定。”王奎道。
張壽明有些不愉,“我記得清清楚楚,可以找人去查。就算朝廷沒有這方面的規定,但是直接抄襲前人答案,這不是抄襲是什么。”
“經義是應試者作文闡明其中義理,只要答對就可,雖然他借鑒了前人文章,可也不能說是抄襲啊。”
張壽明重重一哼,“如此取巧,可見此考生人品不行。”
王奎冷笑一聲道,“張教諭,你這話好沒道理,只憑借你的一個判斷,就能斷定別人人品不行,就能定別人抄襲,這是否太武斷了。”
客套沒了,壽明兄也不叫了,開始直呼其名。
張壽明更是不悅,“這樣的考生取來,今后也將是油滑市儈之官,于官場無益,要來何用。”
王奎道:“朝廷沒有關于這方面的規定,難道這是你張家自己訂的規矩嗎。”這話就有些重了。
兩人吵架的聲音,自然引起旁邊屋子其他人的注意。
此前謝學士正在欣賞一篇文章,這名考生寫的這篇有物混成賦,結構嚴謹,語言精美而包蘊深廣,既有抑揚頓挫的韻律美,又自然流暢文采飛揚,端是難得的佳篇。
謝學士是越看越喜歡,不自覺的欣賞了好幾遍。
就算后面那首以‘秋’為題的詩詞,也是難得的佳作,景色入深思鄉情切,寫的渾然大氣,是他閱卷以來看到最有靈氣的一篇詩作。
“書法精致,詩詞美妙,如果說此子的經義文章也有這等水平,此次解元定矣。”謝學士縷著胡子欣慰的說道。
可就在這時,旁邊的考房卻傳來喧嘩聲。
謝名堂眉頭微皺,吩咐身邊小吏,“去看看發生了什么事情。”
小吏應了跑出去,不大一會兒回來稟報:“大人,兩位同考官正在為一名學子的考卷進行爭辯,已經爭的有些面紅耳赤。”
就差沒說要擼胳膊挽袖子打架了。
旁邊的副主考陳繞身為禮部侍郎,最注重官員禮儀,立刻不悅的說道:“胡鬧,叫他們過來。”
不多時,王奎和張壽明進來,兩人手里還拿著那份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