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28日,晴
沈城的氣候,一向是與別處不同的,近幾年來的冬季總要格外漫長一些,從前一年的九十月份,天上就會偶爾飄下零星的雪花,一直到2月底,空氣才有了幾分回暖的味道。
這一日,沈城頭頂的天空格外晴朗,澄凈的藍天,燦爛的陽光,讓人難以想象前兩天才有一陣暴雪驟降,為這座城市添上了新的銀裝。陽光筆直灑落,照在滿城積雪上,頓時激蕩起億萬金鱗,哪怕寒風依然蕭瑟,卻讓人心中漸有暖意。
隨著氣候見暖,沈若石的百歲壽宴日期越發臨近。沈城仿佛又回到了兩個月前,那個舉城歡度新年的時候,街道上人們開始自發地張燈結彩,市政管理人員則講五彩絢爛的盆栽花卉,整齊地擺在街邊巷角,為這座銀裝素裹的城市增添了十分的色彩。
街上的行人明顯多了起來,哪怕是平日里畏懼嚴寒,不喜歡外出的沈城人,這幾天也會到商業街、酒樓等地轉上幾圈。
每逢城主大壽,沈城的商人們總是會利用此契機組織各種促銷活動,幾十年下來,已經成為了沈城人的獨特節日,借著促銷的機會大肆采購乃至大肆揮霍,已經成為許多沈城人享受生活的必要途徑。
而幾乎每年2月底3月初時候,沈城街道上都會有被老婆打得滿地打滾的敗家男人,以及被老公打得滿地打滾的敗家女人。
而為了處理驟然增加的打架斗毆案,沈城的捕快們,大夫們,這段時間只能是加班加點,嘔心瀝血。
而今年的情況,較之往年還要更甚幾分。
除了本地人的活躍之外,外來人的數量也在近段時間急劇增加,身份五花八門。有從偏遠地區趕來大宗采購的平民百姓,有跟隨外來的使節團隊前來旅游的殷實富戶,當然,還有不少人,是聽到了一些上層的風聲,便急忙跑來搶占先機的,商人。
正午時分,開山樓內已是人滿為患。
作為沈城八大樓中資歷最輕的酒樓,開山樓憑著海納百川的美食風格以及平易近人的價格,吸引了大量的食客,除了本地的回頭客外。外地來沈城的人,也經常會到開山樓享用特色美食。
或許每一樣都算不上沈城的最佳,但想要在一個酒樓里品嘗到沈城的所有美食,也唯有開山樓能做到。
通常飯點,一樓大堂是絕對客滿的,樓外更是會曲折蜿蜒排起長隊,這些日子隨著外來人口增多,排隊現象越發嚴重。以至于一向為人稱道的開山樓式貼心服務,都有些跟不上需求了,而大堂那華美不失品格的裝潢,也會被擁擠的人頭,吵鬧的人聲掩蓋光彩。
然而三樓的包廂區,卻仿佛是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東南西北的四個包廂占據了三樓的全部空間,每個包廂都有一個獨立的服務團隊全程跟蹤,包廂內外還有隔音的法陣,既可以確保大堂的吵鬧影響不到用餐,也能保證門里的談話不被外人聽見。
東房里,一張寬大的餐桌上坐了4名服飾華美的客人,然而和那些專程來此享用美食的人不同,面對滿桌美酒佳肴,這4人卻明顯是吃的漫不經心,一盤大菜只夾上一筷子就不再動,直至溫度漸漸失去,美味也隨之流失……以至于在旁邊伺候著的服務員看了只覺得痛心疾首。
一桌開山樓的一品全席,價值近百靈石的極品美食,居然看起來要被生生浪費一半多!這幫外地來的土豪,真是有錢任性得很了!
要不是開山樓的服務宗旨是一切以客人為先,放在風氣相對彪悍的酒樓里,這種近乎找茬的吃飯法,是肯定要被廚師團隊沖過來打的。
但是對于餐桌上的4人來說,這一席酒菜就算再怎么價值連城,也只是點綴,今日就餐的重點,是在餐桌下面。
雖然看上去幾人都是食不言寢不語的大家閨秀一般,但在緩慢進餐的時候,卻有隱藏的對話在進行著。
“兩位遠道而來,應該也是為了沈李兩家即將重新建交的事情吧?不過,怕是來得晚了一點。”
飯桌下的聲音只在4人之間流傳,近在咫尺的服務員連一個字也聽不到。而這個聲音含糊不清,不辨男女,也完全無法和餐桌上慢條斯理糟蹋飯菜的4個人的動作口型對應上。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雖然收到消息已經晚了幾天,但總算來得足夠巧,才能和二位見面不是嗎?如果能有二位相助,那些人就算來得早又如何呢?最有利的位置依然是我們的。”
這一次響起的聲音卻是個清脆的女子聲音,聽上去不過十四五歲,與餐桌上的4名食客中的任何一人都難以對應得上。而在聲音于餐桌下響起的時候,坐在靠窗一側的兩名食客頓時僵硬了一下。
“兩位究竟是什么人!?”
“生意人。”年輕的女子聲音輕描淡寫地回應,“我只聽說二位在沈城手眼通天,只要出的價格足夠,不傷天害理,任何生意都可以做,卻沒聽說二位做生意還要挑人的?”
靠窗的兩位食客動作舒緩了一點,與此同時,餐桌下那難以辨識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也罷,只要價格足夠,的確任何生意都可以談……如你們所知,此次城主大人百歲壽宴,很可能會成為沈李兩大世家打破數十年冰封的轉折點,據可靠消息,李家派來祝壽的團隊,最初是被晾了一個月,但近期已經取得突破,成功拿到了城主大人壽宴的請帖。而這意味著什么,我想每一個沈城人都知道。”
頓了頓,見對方沒有反應,便解釋道:“兩個月前,如果有人在街上隨地吐痰被人逮到,只要說自己是在唾棄李家人,就可能免于罰款。但從半個月前,再有人敢重蹈覆轍,就會被執法大隊當場暴打并切除腺體。”
“我,我明白了。”年輕的聲音有那么一點尷尬。
“總之,若無意外,壽宴之后,青云城和沈城的商路將重新開啟,金山銀山都將隨之而來。然而看準這一點的人光是沈城商人就不下百家,你們青云城,還有金玉城連天城的商會更是不計其數,那么究竟誰得金山,誰得銀山,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有人以為這里面是先到先得,只要先來一步,先和這里的官員打好交道就能搶占先機,這卻實在是太不了解沈城的運作機制了。”
年輕的女子說道:“愿聞其詳。”
“沈城的大事小事,均是兩位副城主做主,下面官員不過照章辦事,縱然有些自主權限,在兩位副城主的高壓之下也不敢越雷池一步。若是小事瑣事也就罷了,沈李兩家的事情,有個風吹草動都可能關乎性命,誰敢輕舉妄動?所以就算來得早又如何?和官員建立私交又如何?想要真正搶占先機,至少要和副城主建立私交,但那又談何容易?驚海副城主全力籌辦壽宴,根本心無旁騖。月瑛副城主向來鐵面無私,不和任何人建立私交,想在兩位副城主身上下功夫,難度登天。”
“那么二位有什么好辦法?”
“很簡單,直接去找城主大人不就好了?沈李兩家重新建交這種大事上,只要城主大人稍微記住一下你們的臉,都意味著絕大的優勢。兩位副城主對城主大人忠心耿耿,只要城主大人一個眼色,所謂摯友也能隨手放下,那么將來金山銀山究竟誰在先,還不是一目了然?”
“但是就連交好兩位副城主都難如登天,又要怎么才能交好城主大人呢?”
“嘿嘿,此事若在平常時候的確比登天還難百倍,城主大人深居淺出,已經有幾乎十年沒在公共場合露面過了……但是,三天之后,3月2日,他老人家壽宴當天,總是要出面的吧?而那個時候,如果你們能出現在壽宴會場上,只要再想辦法給他老人家留下一點印象,還愁大事不成么?“
“……也就是說,二位有辦法讓我們進入壽宴現場?!這,不大可能吧?據說宴會是驚海副城主親手主持,難道還有破綻不成?”
“驚海副城主當然沒有破綻,但他終歸不可能一個人把所有事一手包攬,還是要把工作分擔下去,而下面人就說不準了。具體如何操辦是我們的行業秘密,我只能說,如果二位有意,我們可以幫二位拿到兩張請帖,壽宴現場。”
“開個價吧。”年輕的女子毫不猶豫。
“一萬靈……”
“請查收吧。”說話間,一張薄薄的紙片直接從桌下飄向靠窗一側。
靠窗的兩位食客面色一喜,對方的豪爽簡直超乎所料,實在不愧是青云城的第一土豪家族。
然而接下來他們面色就是一僵,因為理應傳到手中的支票,在半路就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攔截了下來。
下一刻,包廂的房門被猛然推開,兩名身穿全套甲胄的沈城大兵大步沖了進來,一把就掀飛了餐桌,露出下面骯臟的交易。
“你們四個涉嫌違法交易,現根據沈城法律,全部逮捕!”
靠窗的兩位食客,在看到沈城大兵的瞬間就渾身癱軟,如喪考妣。然而另外兩人卻當機立斷,丟下兩枚閃光彈,強光震撼全場,然后趁此機會,身形如電,奪窗而逃!
砰砰兩聲悶響。
兩人捂著鼻子倒飛回來。
不知什么時候,窗戶已經被無形的力量封死。而隨著強光退散,門口又緩步走來一人。
一個女子,身形窈窕眉目如畫,只是面色卻如寒霜籠罩,令人望之便心底生寒。女子進門后,兩手一抬,在地上捂著鼻子翻滾的兩人便被她提在手中。
“錢家的兩個小家伙,看在咱們兩家過去的交情上,放你們一馬,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吧。”
說著,兩手向前一甩,那兩人便身不由己,如火箭一般從窗口直飛向西,瞄準青云城而去。
而在半空中,則響徹著一名年輕女子痛苦不甘的聲音。
“不要不要不要!混了這么久才出場,我才不要就這么退場!我為沈城城債出過資,我為城主壽宴送過禮,我要見王九,我要見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