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金城布置的月影陣,是一種可以無視距離限制,讓城主趙沉露降臨到身邊的金玉秘術。
然而這種無視距離限制的法術,本身卻有極其嚴格的使用限制。
哪怕是在九州時代,操控時空也是仙道之中位列至高的禁忌之術,唯有仙尊級的修士才有可能掌握精髓。而以當今相州大陸的仙道發展水平,幾乎不可能復制出九州時代的奇跡。
所以月影陣實際上是巧妙地回避了時空這個概念,利用金玉秘術中的光影糾纏特性,在趙金城的護符中注入了一道月之影,以此來始終維持著和本體之間,無視距離的聯系。
而當需要的時候,只要展開月影陣,行逆轉陰陽之術,便可將本體和月之影互換位置,實現無視距離限制的傳送效果。
但這一招的代價也異常之大,需要趙金城全力以赴維持陣法,才能將修為驚天動地的金玉城主瞬間從萬里之外傳送過來。
期間,任何一點差池都可能造成災難性的后果——比如轉送過來的只有一條胳膊半條腿之類。
因此,趙沉露能為弟弟趙金城加持這樣的仙術,也的確是金玉城大公子的地位明證。而另一方面,趙金城當然也知道,這樣的信賴絕對不允許辜負。
但此時此刻,看著驟然失控的月影陣,趙金城知道,自己已經辜負了姐姐的期待,災難性的后果,即將出現。
以他的修為,掌控金玉秘術中位階最高的月影陣本就勉強,因此在臨行之前,趙沉露本人和他約定的也是,一旦出現意外,要么是趙沉露將趙金城抓回金玉城,要么就是趙金城召喚來趙沉露的影分身——移形換影就遠比召喚本體的風險要小得多。
但趙沉露剛剛卻忽然變卦,將本體強行擠了過來,這本就讓趙金城有些不堪重負。而支撐著他超負荷運轉的精神動力,又瞬間坍塌……
悲劇幾乎是注定的。
盡管趙金城在意識到問題的時候,就已經竭盡全力試圖將時空的月影陣鎮壓下來,但這股龐大的力量已經遠遠超越了他的控制極限。
金色的沙漠上陡然掀起一陣疾風,風中包裹著濃郁的漆黑,瞬間便讓方圓數十里都陷入沉沉夜色。
唯有金色沙漠的正中央保留著一道亮銀色。
那是一個如同漩渦一般圓盤,正中央處,一名年輕的女子宛如陷身泥淖,掙扎著將上半截身體從漩渦中支撐出來,只是每一次向外掙扎以后,都會被漩渦的吸力重新抓回去。
從輪廓上看,女子擁有完美的面龐,完美的秀發和完美的身姿,然而輪廓之內,卻是一片黑白模糊的混沌之物。
看不清五官,看不清肌膚也看不清衣衫,唯有一片黑白相間,宛如墨染的顏色充斥其中,看起來宛如最凄厲無常的噩夢中才會出現的厲鬼,格外駭人。
而伴隨女子在圓盤漩渦中掙扎不休,她的身體各處,都開始有黑白相間的血液噴發出來,宛如一口不絕的噴泉,將金色的沙漠污染得一片黯淡。
這個場面,宛如地獄降臨,末世人間。
一時間,場內場外所有人都被這驚悚的一幕震撼地說不出話來,甚至遠在沈城的城主沈若石都不由自主站起身來,兩道目光如利劍一般越過投影,看到那個女子身上。
“趙沉露,你在干什么!?”
旁人或許看不透這地獄般的場景,但沈若石畢竟是倒海境的大陸頂尖高手,和趙沉露也打過幾次交道,一眼就看出了趙沉露現在簡直是在自殺!
讓趙金城那毛頭小子主持月影陣,本就是毫不理智的冒險,結果她非但沒有派影分身降臨,反而強行要本體降臨。而后月影陣崩潰,正確的選擇是立刻抽身而退,穩住自身的存在性,從光影錯亂的絞殺局面中掙脫出來——換做一般修士,大概到這一步就已經是死路一條,但以趙沉露的本事,是能夠輕而易舉地化解危局的。
偏偏她還是要繼續作死,非但不抽身而退,反而自己大步向前地深入泥濘,越發深陷在月影陣中……然后變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以沈若石來看,趙沉露簡直像是自己拿著刀子,在一刀一刀將自己活剮掉!她身上沾染的每一寸異色,其實都無異于一把鋒利的刺入血肉骨髓的匕首!而那黑白色的血泉,則真的是貨真價實的趙沉露的血!
也虧得那丫頭年紀輕輕便內外兼修,真元和肉身都強橫地不可思議……換了別人早就失血過多而死了!
但她這么折騰下去,終歸是死路一條,倒海境的修士也是人,并非真正的仙,并不能長生不死……而那個高傲不可一世,連圣宗的賬都經常性不買的女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就這么急著趕過來嗎?誠然金玉城和沈城相隔不止萬里,但是以她的修為,若是不計代價全力以赴趕過來,半天也就夠了。就這么在乎半天時間嗎?在乎到連命都不要了!
她才多大就這么想不開,非要把自己折磨死?
而且死就死吧,不在金玉城死,跑到沈城來死,還死得這么凄慘,她就這么討厭沈城?
就在沈若石有些舉棋不定,要不要親自下場的時候,那個掙扎于生死邊緣的女人,忽然仰起頭來,強忍著劇痛,嘶啞道:“是……你……嗎?”
片刻后,沙暴中,一口白劍輕巧地掙脫束縛,靜靜地立在女子身前。
然后,年輕的男子聲音能從劍體中激蕩出來。
“你的問題缺乏必要的……”
話沒說完,趙沉露就拍板道:“好了我知道是你了。”
頓了頓,女子的聲音中忽然帶上了哭腔:“是你……真的是你啊,我就知道……我不會平白無故地活過來,我們命中注定是要再見面的。”
而另一邊,王九在漫長的沉默之后,提出了一個盤旋于自己心頭許久的問題:“你當初是不是真的把駐顏丹帶錯成九轉丹了?”
“不是!”趙沉露一邊反駁,一邊當場就吐出血來。
看得出她心中還有千言萬語,然而此時卻已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錯亂的血液沿著喉嚨涌上,完全阻斷了她的聲音。
由于過度作死,趙沉露的身體終于到了支離破碎的邊緣,那完美無瑕的輪廓也開始崩塌粉碎。
但她此時也恢復了清醒,強撐著用最后一口氣,擠出了兩個音。
“等我。”
王九立刻問道:“多久?”
趙沉露微微笑了一下,雖然笑容在光影交錯的影響下顯得猙獰可怖,可在王九看來,卻還是一如既往地美麗。
問題在于,再怎么美麗,也不能拿笑容當答案來搪塞啊?
你說要等你,可以,但至少給個限定范圍,難道一年十年都要我在這里等?期間我的飲食怎么解決?風餐露宿嗎?這樣太過分了吧,就算老朋友也沒有這么不講道理的。
但是,王九和這個老朋友相識也不是一兩年——至少有四五年,很清楚她有的時候就是完全不講道理,還振振有詞說這是美女的特權,人類社會的常識。然后一邊說一邊去偷沈開山的點心,偷完了再把責任推給李九龍,讓王九看得嘖嘖稱奇。
總而言之,對于這個不講道理的老朋友,王九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她任起性來,九仙尊里除了商斕妃根本無人克制。
所以,實在不行的話,就在這里等一會兒吧。
時隔萬年的重逢,的確也值得為她多等一會兒。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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