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宗主的態度最為堅決,甚至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不理性。
“胡說八道!你這女人怕是更年期降臨,腦子不清醒了!”
趙沉露冷笑一聲,正要反唇相譏,卻被王九一句話打斷了。
“原來如此,有這個答案,之前的問題就都可以解釋了。”
王九這話一出,宗主立刻啞然。
在仙魔問題上,天外神劍是絕對的專家,他的話就是結論,不需要也不應該有任何質疑。
但過了半晌,宗主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困惑,問道:“但是這個結論和你之前的結論可是全然相反啊,你不是曾經判斷圣宗與魔族絕無瓜葛嗎?!而且倘若圣宗創始人是魔族,那我們又算什么?魔子魔孫?整個相州大陸的文明都是拜圣宗所賜,難道我們都是受了魔族的恩惠!?”
趙沉露轉了下眼睛,見王九正陷入沉思,沒有反駁她的意思,便又是一聲冷笑,說道:“老頭兒你才是腦子不清醒了,相州大陸的文明拜圣宗所賜?這種歷史觀純粹是你們圣宗幾千年洗腦的結果。”
宗主反問道:“不是拜圣宗所賜,難道是拜七世家所賜?那么你作為趙家的家主,不妨翻一翻自家的歷史書,看看自己人是怎么評價黑暗年代末期的七世家的!”
此時,王九開口說道:“圣宗的貢獻和歷史意義無需置疑,相州大陸對圣宗有著極強的親和力,也就是咱們以前常說的順應天命,這不是偽造歷史能夠做到的。”
趙沉露愣了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結論是錯的?”
說到這里,趙沉露不由也緊縮起眉頭,目光重新回到圣錄上,試圖找出自己翻譯藏情書的漏洞,但無論怎么看,從那嘔心瀝血的燃血文中,她都只能看出兩個被逼無奈的魔族的垂死咆哮。
難道說那兩個初代創始人,有沒事閑的扮演魔族的愛好?那他們的演技也未免太逼真了,能用燃血文寫魔族日記,他們的真實人格與魔族也差不了多少了。
正想著,趙沉露忽然目光一滯,在圣錄的中段,看到了幾個更加不可思議的段落。整個人都完全沉浸在文字中,對外物充耳不聞。
這個奇怪的狀態當然也吸引了身邊人的注意,宗主嘖了一聲,有些壓不下心頭的煩躁。
這女人又看到什么了?還能有什么事情,比圣宗創始人是魔族更加不可思議的?
而從趙沉露的表情判斷,這個新的發現,固然是不可思議到了極點,但是似乎并非是什么壞事,因為趙沉露從最初的驚愕,很快就轉化為了一種哭笑不得與諷刺玩味的神情。
她到底發現什么了?!
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宗主心中就仿佛被貓爪輕撓,瘙癢不止,偏偏趙沉露卻一點講解的意思都沒有,看了一會兒,便沖王九使了個眼色,于是后者也湊近前來,一道觀看起了那玄奧難解的燃血文。
“原來如此……”
王九倒是比趙沉露多了一些反應,看了一會兒便連連點頭:“這樣一來倒是很多事都能說得通了,看來的確是我落后時代了,總想著用九州時代的方法來解決問題,而新世界卻已經物是人非了。”
宗主實在忍不住了:“到底怎么回事?!”
趙沉露和王九對視一眼,而后趙沉露說道:“這可就說來話長了,而且故事曲折離奇,很可能超出你的認知能力,你確定要聽嗎?”
“你問這種多余的問題,純粹是在侮辱你自己的智力。”宗主氣結,“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你還問我要不要聽?!”
“好吧,但接下來的故事,真的非常非常不可思議……唔,如果直線翻譯原文,恐怕你又要有很多問題,所以我直接將我們看完全文后的結論講給你聽吧。”
宗主沉吟了一下,點頭認可:“好,直接說你們的結論吧,反正原文我也看不懂,沒必要浪費時間翻譯原文給我聽了。”
“好,首先我們的結論依然不變,兩位圣宗的創始人……實際上是魔族。”趙沉露說著,又看了王九一眼。
接下來的講解人又變成了天外神劍。
“那兩人應該是次代魔族,在仙魔大戰時,還孕育在母巢之中尚未成熟,之后決戰爆發,母巢被沖擊波毀去,其中的蟲卵卻有不少幸存下來魔族的母巢對自家蟲卵有著極其強大的保護。但之后天地大劫,九州大陸被整個打散架,混沌虛空遍布各地,這些蟲卵就算僥幸在第一波沖擊中存活下來,也大多毀于之后的環境異變……但凡事總有例外。一部分蟲卵,成功渡過了重重劫難,在新生的相州大陸活了下來。”
說到這里,趙沉露又補充道:“不過在冰河時代,這些幸存的蟲卵,又滅亡了一大部分,這段歷史你們圣宗應該也知道。”
宗主點點頭,在人類度過最艱難的歲月也就是冰河時代,各家都龜縮在暗無天日的避難所中茍延殘喘,但當時實力最強大的幾個家族,還是留有余力在地面上活動,而那個時候,斬妖除魔依然是擺在首位的工作。人類哪怕自身都難保了,依然堅持將大陸上幸存的魔族逐一剿殺,那時候的人類雖然已經非常虛弱,但魔族的情況更為惡劣,失去魔皇后,大部分強大的魔族都在仙魔戰爭后期滅絕,僥幸生存下來的已經是劣質品,在經過漫長歲月的洗禮,魔族的虛弱甚至比人類更嚴重。
而冰河時代,無疑是對虛弱種族的一次大滅絕,就連人類都滅絕了十之,更何況是當時境況更為惡劣的魔族?
所以后來學界的普遍觀點,都認為洪荒時代一度摧毀了九州大陸的恐怖魔物,就在冰河時代徹底滅絕。因為后來的黑暗時代、以及兩千年的文明時代中,始終都沒有魔族復蘇的事情發生直到去年青云峰里有魔族余孽蘇醒。
趙沉露補充道:“事實上,魔族并沒有徹底滅絕,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徹底滅絕。如果親身經歷過仙魔大戰,就會知道魔族的生命力是何等頑強,數量是何等龐大。魔族的繁殖能力和強大的單體實力完全不相匹配,只要有一個母巢和差不多的資源,魔族就可以通過蟲卵不斷孕育新的個體,在仙魔大戰的白熱化時期,九州大陸上的魔族數量比人類還要多注意,是比人類,而非單純的修仙者還要多!這樣龐大的族群,要說死的一個都不剩,那才是不可思議。”
王九點點頭:“何況相州大陸的天地法則,多少是被魔皇的力量污染過的,對魔族而言有幾分主場的便利,所以有少數幸運的個體茍活下來也是大有可能的。而這兩個創立圣宗的個體,就是其中最為幸運的。”
趙沉露說道:“是的,按照圣錄里的記載,他們兩人是在極深的地底蘇醒的,頭頂是超過五百米的巖石和土壤,有效隔絕了冰河時代的獵魔人的感知,同時也保護了它們沒有在嚴寒中徹底凍結。而恰好那片地底的土壤,是屬于曾經仙魔大戰的前線戰場,飽含了人與魔的血肉,經過數千年的發酵,對于人類而言是不可碰觸的劇毒,但對魔族來說,這種象征殺戮與毀滅的遺骸,卻是最佳的養料。這兩個魔族在蟲卵中不斷汲取身邊的養分,歷時數千年,終于在黑暗時代蘇醒過來。但蘇醒之后,它們的處境卻絲毫沒有好轉。”
說到這里,趙沉露不由一笑:“如果你的想象能力足夠豐富,不讓設身處地為那兩個魔族想一下,如果你是魔族,在黑暗時代蘇醒,會是怎樣的一種感受?好吧,你這老頭一向老實本分,多半想不到,我就直接說了吧:是絕望,難以言喻的絕望。”
“首先是魔皇的死,對于魔族來說,魔皇是它們存在的基礎,信仰的源頭,沒有魔皇,就不會有破滅萬界的魔族。所以當魔族蘇醒后,卻發現失去了與魔皇的聯系,就仿佛是剛出生就被雙親遺棄的棄嬰。”
“其次則是置身在一個極其壓抑的環境之下。相州大陸雖然被魔皇污染過,給了魔族主場之利,但沒有被污染的部分,卻是留下了對魔族的刻骨銘心之恨的部分,對魔族的抑制力極強。簡單來說就是,相州大陸允許魔族存在,卻無時無刻不在抑制它,兩者并存,就仿佛是人類的養豬場和屠宰場,這種環境對魔族極端不利。”
宗主緩緩點了點頭,消化掉了趙沉露的這一番解釋。
“最后則是人類的存在,經歷過仙魔大戰后,人類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有了更為痛徹心扉的認知,消滅魔族已經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就連冰河時代那么困難的時候,人類都有獵魔人的存在,更何況冰河時代結束以后,人類已經開始迅速恢復生機,有了更多的余力來處理異類生物,那兩個魔族雖然運氣極好地度過了之前的重重難關,但是蘇醒后的世界,對他們來說依然嚴酷。”
說到這里,趙沉露又是一笑,說道:“事實上,兩個魔族剛剛破土而出的時候,還想著通過大肆殺戮人類來恢復力量,但正巧它們就遇到了人類的一次大規模獵魔行動。有一個在它們之前兩年復蘇的魔族,因為大肆殺戮人類,引起了幾大世家的圍攻,按照圣錄上的記載,那個魔族的力量非常強大,遠遠凌駕于任何人類之上,但它勢單力薄,人類卻懂得通力合作,所以歷經一年的漫長追殺,那頭魔族終歸是被成百上千的人類修士,靠著淺薄的仙術圍殺于孤峰之上。山下,兩頭新生的魔族看著這一切,瑟瑟發抖。”
“那場人類的獵魔行動,徹底改變了兩個魔族的生存計劃,身處新生的相州大陸,它們想要活下去,就必須適應新的規則,一個魔族處于絕對弱勢地位的規則。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絕對不能被人發現它們的真實身份!甚至不能被人發現它們屬于異族,如我先前所說,經歷過仙魔大戰后,人類對非我族類有著極強的排斥,寧殺錯不放過,所以它們不得已扮演起了人類,而這一演,就是一輩子。”
宗主聽到這里,心中雖然仍有許多難解的結,但已經開始被趙沉露說服了。
因為這番解釋,很可能也是一個困擾了天下人無數年的難題的唯一解釋。
黑暗時代,兩位帶來光明的圣宗創始人,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黑暗時代緊跟著冰河時代,在那個環境下,幾乎不存在靠著個人之力成長起來的幸運兒,當時大陸上的強大修仙者,十之來自大的世家和宗門。少數所謂散修,背后也離不開這些世家宗門的影響。
唯獨兩位圣宗創始人,卻仿佛是憑空出現,一登場就以絕對強勢的姿態橫掃牛鬼蛇神,為大陸帶來光明。
這兩人的來歷一直到今天都是個謎,當事人本人對此諱莫如深,從沒在任何地方提起過自己的來歷,而當時的各大世家也共同幫助他們回避了這個問題,因為相較于他們實實在在的功績來說,來歷上的問題已經微不足道。
誰能想到,這個微不足道的問題,在兩千年后,竟會引爆出這樣的真相!
但反過來想,如果將兩位創始人的身份鎖定為魔族,倒是有很多事情可以解釋得通了。
為什么他們能夠擁有凌駕于七大世家的強大力量?當時七大世家的修仙者已經是人類中最頂尖的強者,什么人能比他們更強?
答案很簡單:魔族。
魔族的單體實力一向是凌駕于人類之上,更何況了兩位創始人在蟲卵階段,汲取了大量的血肉精華,成長環境遠遠優于當時的人類,所以盡管他們并非天生的高階魔族,卻依然有著凌駕于人類的力量。
其次,為什么查不清他們的來歷?
很簡單,讓你查清了,他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當時的圣宗創始人雖然力量獨步天下,但也沒強到能以一敵萬。之前死在他們眼前的那位魔族前輩,實力就遠強于他們,結果還是被剿殺于孤峰上。何況他們的力量強于人類,是基于人對人的規則來說,一旦進入人對魔的領域,那就大不相同。當時的人類積累了太多的獵魔經驗,很多奇門仙術對人類效果平平,對魔族卻有奇效,所以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敢暴露身份。
“但是,也有幾個問題解釋不清,比如說……既然人類這么懂得獵魔,他們又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隱藏自己的身份?當時的人類雖然文明才剛起步,力量也很弱小,但大的世家宗門都繼承了一些來自洪荒時代的知識,不可能連魔族都辨識不出來,相反,當時人類已經組織了多次成功的獵魔行動,論及針對魔族的經驗,他們反而比今人更為豐富!”
在黑暗時代結束以后,大陸上再也沒有過魔族活動的痕跡,同時天地法則也有所變化,當年修仙者們狩獵魔族的經驗也就逐漸失傳了。但反過來看,至少當時的修仙者,不至于連兩個魔族都認不出來。
“這個問題同樣在圣錄里寫了答案,那兩個魔族……是畫魔。”
畫魔這個詞一出來,宗主立刻愣了神。
因為這個詞并不陌生,在洪荒遺跡,金云頂后,戰神殿中,他曾經見過畫魔……的尸體。
就在兩位初代宗主的“遺骸”旁邊,戰神殿內整齊地掛著畫魔的尸首,作為曾經九州人打贏仙魔大戰的功勛明證。
然而現在看來,難道事情完全都要從另外一個角度去解釋?
兩位初代宗主并非是被什么魔族所殺,而是……但這還是說不通,畫魔又怎么了,有什么神通,能讓他們在人類面前藏住身份?之前天外神劍明明解釋過,畫魔并不是擅長間諜作戰的種族啊。
“不擅長間諜作戰,是因為畫魔膽子太小,根本不敢深入敵陣,自然也做不了間諜。但并不是說畫魔不擅長隱藏自己,恰恰相反,畫魔隱匿偽裝的能力在萬千魔族中足以位居前列,當它們認真想要隱藏自己的時候,我們一般就只能求助于天外神劍了。”
趙沉露說到這里,露出一絲苦笑:“不過這一次看來,就連天外神劍也不是那么好用了,親愛的是和你一起去過洪荒遺跡的,但他也沒看出兩位初代宗主的身份。”
王九嘆了口氣,難得的在這個問題上有了一絲不自信。
“的確,仙魔大戰之后,指魔劍就不再像以前那么靈驗了,相州的魔族余孽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趙沉露則說道:“不怪你,畢竟按照圣錄上的記載,那兩個魔族余孽為了求生也是煞費苦心了,那些自我改造的手段,說是酷刑也不為過。”
王九感慨道:“這倒是讓我對畫魔有了新的認識,之前所有人都以為這類魔族膽小如鼠,但到了生死關頭,原來他們也能做出這種決斷。”
“按照圣錄記載,這兩頭畫魔恐怕也是在蟲卵階段有了異變,它們生性和一般畫魔截然不同,至少……在親人方面,和一般魔族有本質不同。”
“親人?”宗主奇道,“魔族不是混沌無序,專精殺戮的嗎,還會有親和屬性?”
“以前的魔族的確是混沌無序,但是魔皇死后,魔族身上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雖然這一點就連兩頭畫魔都沒能確認,但在圣錄中,它們一直懷疑自己身上有什么問題,行為舉止和一般魔族大不相同。然后事實證明,它們的懷疑的確沒錯。”
說到這里,趙沉露臉上又浮現出似是嘲諷,似是玩味的表情。
宗主看得一頭霧水:“到底怎么回事?”
趙沉露說道:“直接說結論的話,恐怕又要超出你的理解范圍,對你的可憐大腦造成嚴重沖擊,所以我還是分步講解。首先,那兩頭畫魔為了茍且偷生,對自己進行了非常全面的改造,擁有了近乎完美無瑕的人類肉身,成功瞞過了人類的眼睛,但另一方面,畫魔的天性又讓它們危機感十足,總是擔心自己會被人類識破,所以總要做些事情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說到這里,宗主終于意識到了什么:“所以它們創立圣宗?”
“……是的,必須承認,這兩頭畫魔的狡猾,實在值得贊嘆,它們真的想到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意識到的盲點成為圣人。按照人類社會的文化傳統,從來不會對圣人有任何質疑,圣人無暇,這是人類社會的共識,而他們究其一生,就是為了成為人類的圣人,從而免疫一切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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