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行駛在去粵州鄉下的路上,冬天的鄉間景色有些蕭條,但仍然能夠看到不少綠色。Δ看Δ書Δ閣wwwkanshula糖果兒趴在車窗口,興致勃勃地看著飛馳而過的景色,途中看到一頭水牛在田間,興奮地哇哇大叫,嘖嘖稱奇。
唐霜聽著她用小奶音嘰里咕嚕,心中好笑,城里長大的孩子確實有很多沒有見過牛,對鄉下長大的孩子來說,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因為他們的童年幾乎有很大一部分時間是和牛在一起,每天早上和下午都要去放牛,把牛往山坡上一放,小伙伴們便湊在一起玩耍,到太陽西下,才牽著牛各回各家。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這句俗話,如今要顛倒過來,沒見過豬跑的人比比皆是。
一路上就在糖果兒的瞎嚷嚷中和唱歌聲中度過,到達《奶奶》拍攝的那個鄉村時,劇組正在拍攝當中,人不多,與龍蛇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條件很簡陋,唐霜心中一陣噓唏,小葉子就在這樣的環境下過了好幾個月,真是不容易。
葉梁遠遠地朝唐霜招了招手,糖果兒開心地蹦跶起來,也朝他招手,可惜葉梁根本沒有注意到她,這讓小人兒有點失落,不過她很快就轉移了注意力,這可是在拍電影誒!她稀奇得很,要不是唐霜叮囑她不準亂跑,她早不知道溜哪兒去了。
拍攝現場,有一個戴著棒球帽的美女跑上跑下忙碌,那是繆雯。當初葉梁對繆雯的加入并沒有抱太大期望,要不是喜歡她,葉梁才不會找這么一個幫手,然而這幾個月下來,不由慶幸當初的選擇,要不是有繆雯在,他一個人是做不來的。
拍長片和拍廣告短片完全是兩碼事,葉梁之前想的太簡單了,直到做起來,才發現一件事接著一件事冒出來,所有人遇到問題都要找他拿主意,還不能耽誤時間,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做出判斷。哪怕《奶奶》的故事劇情很簡單,人員也很簡單,但依舊讓葉梁焦頭爛額。
葉梁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才漸漸適應導演這個角色,劇組人員也終于磨合在了一起,雖然這半個月拍攝進度非常緩慢,但是之后速度漸漸加快,漸入佳境。
唐霜看到葉梁身邊有一個頭發斑白的老者,分明是粵州大學電影學院的院長張天峰,沒想到他也恰好來了。
張天峰走向唐霜,唐霜:“張老師好。”
糖果兒也跟著脆聲道:“張掰掰好。”
張天峰低下頭笑著和小豬豬打招呼:“我知道你,你是糖果兒,你爸爸的小寶貝。”
糖果兒毫不害羞地說:“嘻嘻嘻,我是好多人的小寶貝。”
張天峰笑著說真是個小機靈,他和唐霜聊了兩句,看著正在拍攝的片場說道:“《奶奶》這個故事很奇妙,我看過你寫的所有的小故事,個個匪夷所思,讓人大開眼界,厲害啊年輕人。”
唐霜笑著謙虛道:“寫著玩的,我就喜歡大開腦洞。”
張天峰:“都是很好的原劇本,好好計劃,不要隨意賣掉版權,這些故事有很大的價值。”
唐霜一愣,真心地說道:“謝謝,我明白了。”
張天峰轉個話題,說道:“《搖到外婆橋》這首童謠選的很好,點睛之筆,剛明白過來的時候,有些毛骨悚然的味道。”
唐霜稍稍想想,就明白他說的是什么,笑著說:“就是有些毀童年,不知道觀眾到時候會不會追我的責。”
張天峰也跟著笑道:“還好,這首童謠流傳已久,沒有詞曲作者,不然一旦作者追你的責,那就問題大了。”
現在正在拍攝的劇情是一段外景。
小麗和奶奶已經互換身體,奶奶的靈魂住進了小麗的身體里,跟著爸爸媽媽離開了醫院,第二天,“小麗”準備去上學,在路上跑掉了,去找她的初戀情人,一個癱瘓在床上瀕死的老人。
眼前,重獲新生的“小麗”背著書包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看到有小朋友在玩跳房子和跳皮筋游戲,那是她童年時代也玩過的游戲。“小麗”不由露出笑容,懷念起過去那無憂無慮的童年,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啊。
她站在一旁久久看著小朋友們玩,直到小朋友們都走了,她還站在那里,獨自在地上蹦蹦跳跳,也玩起了游戲,一邊玩一邊開心地唱起了童謠——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糖一包,果一包,外婆買條魚來燒……
忽然,樂極生悲,她唱著唱著,無聲地流下眼淚,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唐霜看著鐘貝祺原本一臉天真地蹦蹦跳跳唱《搖到外婆橋》這首童謠,但是當情緒轉換時,立刻展現出只有成人才有的神情,帶著懷念、哀傷和一絲怨恨。滄桑感雖然還表達不出,但是已經足夠了,這么飽滿和自然的情緒,讓他的手臂汗毛直豎。
鐘貝祺確實是個小戲精,但她的演技還沒有到能讓人汗毛直豎的地步。之所以讓唐霜動容的,是她身上的氣質真的太適合小麗這個角色了,生澀中帶著一絲的成熟,他終于知道葉梁為什么如此中意這個小姑娘。
簡簡單單的一段劇情,被她演出了不一樣的味道,尤其對唐霜而言,作為這個故事的作者,他對其中的各種伏筆和隱喻一清二楚。這一段劇情看似沒有實質內容,其實對全片來說,非常非常的重要。
奶奶懷念起了自己的童年生活,充滿快樂和遺憾,這為她后來殘忍地不愿離開小麗的身體,讓小麗代她去死作了鋪墊。
這首童謠是很一個很重要的細節,全篇會出現兩次,第一次是這里,第二次是在故事的結尾,30年后的“小麗”出現在媽媽的葬禮上,情不自禁地再次哼出了這首小時候最喜歡的童謠。
正是通過這首童謠,觀眾才毛骨悚然地發現,奶奶的靈魂一直都沒有離開小麗的身體,才發現當初死掉的其實是小麗。
唐霜之所以選《搖到外婆橋》這首童謠,不是無緣無故的,有深意在里面。
這是是一首贊美外婆的溫馨的童謠,很多人小時候都有過聽著這首童謠入睡的經歷,是美好的象征,但是在《奶奶》中,不僅不溫馨,反而顯得陰森森,細思極恐。
想一想,奶奶附身在小麗的身體里唱著《搖到外婆橋》,作為這具身體的真正主人,小麗在小時候,盛夏的傍晚,聽著外婆唱《搖到外婆橋》入睡,和全天下所有的小孩子與他們的外婆一樣,這首童謠是小麗和外婆彼此愛護的象征。
如今,奶奶卻因為這樣一首歌,想起來了她的外婆,想起小時候外婆帶著她跳房子、跳皮筋、做好吃的,但是她的外婆早死了。她從當年的小女孩,變成了別人的外婆,只能活到今天晚上,即將走上外婆的那條路,想著想著,就忍不住哀傷和不甘,最后萌生了有借不還、再活一世的陰暗心理。
小麗那么愛自己的外婆,善良到把身體借給她,結果善良沒有得到應有的珍重,最愛的外婆沒有信守承諾,奪走了屬于她的美好的一生。
這真是一個極大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