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門前人多嘴雜的,實在不方便發問。
于是孫紹宗便忍著疑慮,與便宜大哥把手言歡笑鬧了一場。
直到進了內廳,又借故揮退了所有的下人,他這才收斂了笑意,開門見山的問道:“大哥,咱們家原本什么模樣,這四九城里怕是沒幾個不曉得的,如今你襲爵不過七八年光景,就這般潑水似的大撒銀子——傳出去怕是有些不妥吧?”
“不妥?”
孫紹宗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什么意思,便滿不在乎的笑道:“放心吧,咱家這錢都是明明白白賺來的,莫說是有人嚼舌根子,就算戶部清吏司找上門,老子也一樣坦坦蕩蕩!”
說完,見孫紹宗猶存疑色,他便將這份家當的來歷,簡單的講了一遍。
卻原來四年前,孫紹祖的某個結拜兄弟,跟著九省都檢點王太尉王子騰去了南方清繳海患,司掌兩廣沿海緝私捕盜事宜。
鑒于此時兩廣剛剛開發不久,尚處于蠻荒所在,為了避免邊軍心懷不滿玩忽懈怠,王子騰特地請了旨意,允許兩廣水師將繳獲賊贓中的一成,自行發賣以充軍資。
那普通的貨物,兩廣水師都是直接就地發賣了事,但一些稀罕的‘洋落’,賣給當地土著卻著實不怎么劃算。
因此孫紹祖那結拜兄弟,干脆就把收集起來的稀罕物件,裝了滿滿一船送到京城,托孫紹祖進行發賣。
孫紹祖初時還覺得是個麻煩,誰知短短三天時間,這些‘洋落’便被京城里的達官貴人哄搶一空,足足賣了六萬多兩銀子,他作為‘中人’,也分了四千多兩的紅利。
經此一役,兩邊都覺得這是樁好買賣,于是此后每隔三五個月,兩廣那邊就會運些稀罕物件過來,由孫紹祖在京中發賣,而且規模是一次比一次大。
到了去年秋天,整整十三條大船浩浩蕩蕩的從兩廣趕來,單只這一回,孫紹祖就賺了六萬兩之巨!
“大哥。”
聽到這里,孫紹宗不由皺眉道:“先前小打小鬧時也便罷了,這價值百多萬兩的東西,你真相信都是他們的戰利品?”
“當然不可能!”
孫紹祖哈哈一笑,得意洋洋的顯擺著:“所以做完去年秋天那一單買賣,我就把這燙手的山芋獻給了忠順王府——不然你以為我憑什么敢跟北靜王的大舅哥,去爭這指揮使的肥缺兒?”
怪不得當初那王府的周管事,說他常去王府公干呢,卻原來竟是為了這事兒!
見便宜大哥沒有被白花花的銀子蒙住雙眼,反而借機搭上了忠順王府這條粗腿,孫紹宗總算放下心里的擔憂。
不過……
這忠順王又是販賣‘官鹽’,又是包銷‘戰利品’的,是不是把手伸的太長了些?
就算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兄弟,如此公然挖朝廷墻角,也實在有些過頭了。
他不會哪天突然垮了臺,反而連累到孫家吧?
孫紹祖聽了這番質疑,卻是神秘的一笑:“伸的長是沒錯,可這手卻未必是他自己的。”
說著,他警惕的出門張望了幾眼,確定無人偷聽之后,這才又回到廳里,壓低聲音道:“太上皇禪位之后,對朝中政務一概不理,只兩樣東西始終不肯松手,一曰財權、二曰兵權!”
“故此當今陛下這手心里,著實有些發虛啊!”
看著便宜大哥那一臉的意味深長,孫紹宗心下頓時恍然,感情這忠順王竟是皇帝的白手套,怪不得行事如此肆無忌憚!
而直到此時,孫紹宗也才終于發現,自己其實一直都小看了這便宜大哥——林黛玉那‘熊皮狐心’四字,其實該安在他頭上才對!
洗脫了‘巨額財產來歷不明’的嫌疑,孫紹祖便命人在廳中擺下酒宴,兄弟二人開懷暢飲起來。
半當間兒,又有賈璉派人送來半根‘頂花帶刺’的虎鞭,兩人酒興正酣,卻那耐煩弄那什么‘五子登科’的噱頭,直接喊廚子做成了燒烤。
吃得興起,孫紹祖便命人喊來后院那些小妾助興,說是免得辜負了這半截‘虎鞭’。
孫紹宗勸了幾句,見實在遮攔不住,便忙裝作不勝酒力,慌里慌張的離席而去。
只因這便宜大哥喝多了之后,就愛搞那無遮大會——他是不介意與孫紹宗分享女人,但孫紹宗卻實在過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嘖~
穿越者還沒土著觀念開放,您說這上哪說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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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五鞭’之力助興,當晚孫紹宗與阮蓉自然又度過了一個無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他一路打著哈欠到了府衙,就見大門外又圍了許多人,當中一年輕婦人正跪在賈雨村的馬車前,哭哭啼啼的傾訴著什么——那一身熱孝梨花帶雨的,卻赫然正是昨日喊冤的胡氏。
熱孝?
莫非那周良已經死了?!
孫紹宗打了個激靈,頓時睡意全無。
他翻身下馬,悄默聲的湊到圈內,正聽到賈雨村義正言辭的道:“昏官害民,竟至于斯!本府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視不理!胡氏,你且拿著本官的名帖去那大理寺投告——若是大理寺不肯受理,本官便去陛下面前犯言直諫!”
說著,賈雨村四十五度角向上拱了個拱手,一臉的剛正不阿蔑視強權。
那胡氏自是感激的涕淚橫流,跪在地上叩頭不已:“多謝青天大老爺、多謝青天大老爺!”
待下人遞過賈雨村的名帖,那胡氏又千恩萬謝了一番,才攥著那名帖匆匆的去了。
等那胡氏走遠了,賈雨村施施然從馬車下來,沖著孫紹宗拱手一笑,道:“賢弟既然早就到了,怎得躲在那里瞧我的笑話?”
笑話?
結合他昨日的言辭,方才那一幕確實有些荒誕可笑。
可聽了這四周圍一片贊頌之聲,孫紹宗卻又哪里笑的出來?
只上前默默的拱了拱手,卻不知該說些什么是好。
賈雨村倒是灑脫的很,拉著他在民眾目送下進了府衙大門,眼瞧著左右無人,便略有些得意的道:“如何?愚兄今日雖比不得你出風頭,卻還不是一樣落了個青天之名?”
說著,他也不等孫紹宗回應,又正色道:“若這案子真牽扯到王謙頭上,我如今不要這青天之名便罷——可老弟你呢?只這一條賤命,便會讓你與那王謙結下死仇!”
“身在官場,便該小心謹慎以穩為主,似老弟你這般橫沖直撞,卻不是長久之計啊!”
面對賈雨村這番語重心長,孫紹宗只能繼續沉默著。
這番話雖然三觀不正,在官場上卻稱得起‘至理名言’四字。
只是……
前世他都能堅持做人的底線,這特娘的穿越到了古代,難道反而要與貪官污吏同流合污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