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晚上還有兩更
俗話說琴由心生。
昨晚上聽到的曲子,雖然幽怨凄苦,技藝上卻無甚瑕疵可言。
然而今兒這琴聲卻憑空多了幾分青澀,似是初學乍練不久新手一般,時不時還能聞得幾聲荒腔走板。
一路將這琴聲灌了滿耳朵,孫紹宗便在心中,刻畫出了個惶惶無依的小娘子。
王振那廝不會是用了什么威逼強迫的手段吧?
這要是哭叫掙扎起來,場面豈不是尷尬的緊?
雖說孫紹宗也沒指望什么兩情相悅,但要發展到霸王硬上弓的地步,可就沒什么意思了。
想到這里,他不覺在那門前停下了腳步,暗自琢磨著,是不是該把這蕩漾的心腸收斂起來,順勢演一出英雄惜烈女的戲碼。
不過……
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算自己愿意演柳下惠,也得有人相信才行。
一個鬧不好,再傳出什么柳下垂、孫不舉的名頭,豈不壞了自己半世英名?
正在門外進退兩難之際,那青澀的琴聲卻忽然停了下來。
被那小娘子發現了?
畢竟是一身的鎧甲,舉手投足就叮當亂響,被發現了也正常的緊。
左右都已經被發現了,且先進去試探試探再說——要真是個強扭的瓜,說不得也就只好知難而退了。
這般想著,孫紹宗便挑簾子進到了廳中,抬眼望向矮幾后面的女子,卻只見這小婦人約莫是剛剛梳洗過,頭上未著釵環,一頭如瀑青絲披散在肩頭,與月白色的長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緊蹙著蛾眉,一手按在身前的瑤琴上,一手卻舉到了唇邊,將跟青蔥也似的指頭含在口中吮吸著……
原來她并不是聽到外面的動靜,才主動停了下來,而是心不在焉之下,被琴弦傷到了手指。
這就尷尬了。
彼時那箐娘,也已然瞧見了全副披掛的孫紹宗。
因入浴而紅潤的臉頰,先是驟然間褪去了血色,那緊抿著的紅唇,也不自覺微微張開,扯出幾條晶瑩的銀線,以及半截熱騰騰的玉指。
隨即,她臉上卻升騰起遠勝之前的紅潤,慌忙將手往背后一藏,起身囁嚅道:“民婦見過將軍大人,失……失禮之處,還請將軍見諒。”
這反應……
倒不像是被脅迫而來。
孫紹宗心下微動,面無表情的沖她點了點頭,便徑自向著里間行去,邊走邊去解那鎏金山文甲上的鎖扣。
箐娘見狀,先是有些愣怔,但眼見得孫紹宗進了里間,卻也只得一咬銀牙,提起月白長裙的裙角,快步跟了進去。
到了里間,眼瞧著孫紹宗依舊在同那身盔甲做斗爭,她便又默不作聲的上前,伸手幫孫紹宗去解頸間的系帶。
這離得近了,才真正體會到孫紹宗的魁梧壯碩。
箐娘在南方女子當中,也還算是高挑的,但從側面伸手去解那系帶,竟是力有未逮。
不得已,那月白長裙里婀娜的身條,便在孫紹宗胳膊上挨挨蹭蹭的摩挲著。
到了這等地步,其實也無需再探問什么,只消順水推舟,共赴巫山便是。
但孫紹宗心中大定之余,卻又嫌這聾夫啞婦的少了情調,于是一面任她卸甲,一面調侃道:“今晨聽我那屬下回稟,還當小娘子是個貞烈的,卻怎得到了晚上,便行此瓜田李下之舉?”
箐娘的動作一僵,下意識的將臻首低垂,想要掩去面上的凄苦。
不曾想兩人正貼在一處,這一垂首之際,竟是把頭埋進了孫紹宗胸口。
觸及到那冰涼的鎧甲,她這才猛然間醒悟過來,慌忙又把頭抬起,臉上卻仿似被燙著了似的,紅彤彤的羞不可言,那還顧得上什么苦澀?
看她緊抿著櫻唇的窘迫模樣,孫紹宗只當是問不出什么來,正猶豫要不要把‘情趣’二字拋了,先解決完生理需要再說。
誰知箐娘卻忽然幽幽的嘆了一聲,輕啟朱唇道:“大人可知,賤妾膝下也有一子?”
這時候突然提起兒子干嘛?
弄得孫紹宗也不禁想起了長子孫承毅,隨即又想起了家中的幾房妻妾。
雖說依著時下的風氣,男人外放為官,打些野食也是題中應有之義,那等守身如玉的反倒成了官場另類,為人所恥笑。
可眼下思及家人,還是讓他恍惚間生出了幾分羞愧之意。
因而對箐娘的話,一時也便沒了應答。
箐娘哪知孫紹宗心中所思所念?
見他默然無語未曾追問,便又自顧自的傾訴道:“民婦為了大少爺奔波,甚至不惜來冒犯將軍,在旁人眼里是不負恩義,便連夫人也因此對民婦大為感激,可……”
她輕咬了一下朱唇,直壓迫的那本就紅嫩的唇瓣,恍似水潤胭脂一般誘人,這才繼續道:“可民婦想救的,其實并不是大少爺。”
孫紹宗何等機敏?
即便方才有些魂不守舍,此時聽她所言,還是立刻恍然的點了點頭道:“能推己及人、未雨綢繆,小娘子倒也是個有遠見的。”
如今這滿城百姓恨屋及烏,對李家大公子袖手旁觀,甚至巴不得他與父親同赴黃泉。
同樣的情況,若是換到李家庶子頭上,恐怕也是一般無二的下場。
想到這種可能,怎不叫箐娘寢食難安?
正是為了避免自家兒子重蹈覆轍,箐娘才會不計李夫人過往的排擠與打壓,替大公子奔波求存。
說白了,她其實就是想替自己的兒子,先趟出一條活路來!
眼見孫紹宗一副了然的樣子,箐娘又無奈的道:“雖承蒙將軍援手,解了一時之危,可箐娘所慮的實是日后……”
“因而在貴屬提點之下,便希圖以這蒲柳之姿,沾染些將軍的虎威,也好讓鄉民能有所顧及,不管對我母子欺辱太甚。”
說到這里,她忍不住轉為了苦笑:“何況擒下那努哈之前,老爺為了保住李家的富貴,已然有意讓民婦屈就那蠻夷。”
“既然屈就蠻夷都使得,如今民婦為了保存李家上下的性命,前來高攀將軍虎威,想必老爺也是樂見其成的。”
原來還有這一出。
看來那李常順的斬立決,還是判的輕了些,像這種把自家女人出賣給蠻夷的雜碎,合該先來個宮刑,去了他那沒用的卵子。
然后再弄個腰斬,最好是那種一刀切不死,還能寫上幾個‘慘’字的……
正在心下炮制那李常順,忽覺肩頭一緊,卻原來是箐娘訴完了心事,又默不作聲的解開了鎏金山文甲的鎖扣。
孫紹宗配合著,讓她把那鎧甲卸去,又看著她略有些吃力的,將其掛在了衣架上。
未等箐娘回頭,孫紹宗突然猿臂一伸,環住了箐娘的腰肢,不由分說將她攬進了懷里。
將滿是胡茬的下巴,在她白凈光潔的臉上蹭了蹭,嘿嘿笑道:“不說那些掃興的,我方才聽王振說,你要當面為我彈上去一曲?”
雖是早有決心,但驟然間被揉進那寬廣的胸膛里,箐娘還是慌的手足無措,聽孫紹宗提起彈琴之事,忙順勢掙著身子道:“奴家也沒別的本事,只有這琴技還算入得耳,煩請將軍稍安勿躁,容我去取了琴來。”
然而孫紹宗卻哪肯放手?
反攬的更緊了些,另一只手順勢攀將上去,只將那月白色長裙揉的貼了身,顯出婦人豐熟緊致的婀娜。
等到箐娘被撩弄的心如鹿撞,再生不出掙扎力道之際,孫紹宗又在她耳畔吐著熱氣笑道:“就算要彈一曲,也未必非要用到那死物件,不如小娘子與我通力協作,不假外物的彈上一曲如何?”
箐娘恍惚間未解其意,卻早被孫紹宗提起裙擺,將五根指頭攀了上去……
有詞云曰:
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后《綠腰》。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