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像是兌了水的牛奶,在林間氤氳的縈繞著。抬頭望去,你會發現云端似乎低至了樹梢,遮蔽著蒼穹和光芒,使你無法分辨何處才是日出的方向,而何處,又是日落之幕。
粗壯的冷杉樹像是直插入云端的巨柱,一棵又一棵的擎在那里。時不時會有一聲無以名狀的怪叫,在高遠的樹梢間、在霧氣的最深處,突兀的響起。那聲音像是戀人親密的耳語、亦像是婦人夜里的哭泣,歡快而嗚咽著,在林間回蕩。
......
一只手掌大小的“紫夜蛾”正趴在冷杉樹粗大的樹干上,奮力吮吸著樹的汁液。迷霧森林中的冷杉樹,和它們外面的那些同胞并不相同,其汁液具有微弱的毒性,而紫夜蛾卻可以通過腹部的獨特器官,將樹汁中的毒素富集在翅膀的鱗粉上。
當紫夜蛾飛起時,翅膀的邊緣會亮起淡紫色的光芒,并灑下一片星星點點的熒粉。那熒粉被動物吸入后,會引起體內呼吸肌的痙攣反應,使動物窒息而亡,所以很少有動物或怪獸會去招惹這種渾身布滿紫色花紋的美麗生物。
但世間萬物終歸是有例外的。
突然間,一對細小的爪子閃電般的抓住了正在進食中的紫夜蛾,爪子的主人是一只小巧的筆尾跳鼠。這種跳鼠的吸氣和呼氣并非是由呼吸肌來完成,所以無法產生痙攣反應,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對毒素免疫。
筆尾跳鼠的身體并不比紫夜蛾大上多少,蛾子撲騰的很厲害,淡紫色的熒光鋪滿了周遭的空氣,顯得分外絢麗。跳鼠用爪子抓緊蛾子的身體,一口便撕咬掉了紫夜蛾的頭部,并將其吐在了地上。獵物安靜了下來,獵手開始享用勝利的果實。
跳鼠沒吃幾口便突然停了下來,大大的眼睛向模糊的遠方望去,隨后像是受到驚嚇了一般,叼起獵物跑進了霧氣的深處。
遠處,一群模糊的身影猶如幽靈一般在霧氣中躍動著、扭曲著。身影越來越近,霧氣翻滾著被撕裂,五位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類人生物漸漸從霧中顯現了出來。
其中一位走在隊伍中間,身穿棕褐色鑲淡金花紋長袍的男性人類,對他的幾位同伴問道,“我說,你們曾經喝過的最濃、最烈的酒是哪種?”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一位身體壯碩,額頭滿是刺青的諾德蠻子,他側頭用余光向看了一眼身后的幾個人,卻并沒有說話,而是警惕的注意著周圍的環境。
他用手中的長劍劈開了一節從冷杉樹上墜下的“枯枝”,“枯枝”落地后發出刺耳的尖叫,隨后跑進了霧中,灑下一地綠色的液體;刺死了一只躲在灌木叢中的、比兔子小不了多少的青蛙,并將死掉的青蛙撿起來裝進了隨身的牛皮袋子中;又小心繞開一簇滿漲著孢子的蘑菇,并示意身后眾人不要踩在上面。
“喝酒?”隊伍中的一位半精靈繞開那簇蘑菇后,有些詫異的開口說道,“我以為你們法師都是不喝酒的,而且您以前也從沒有在我們面前喝過酒。我很難想象得到一個酩酊大醉的法師該是什么樣子,不過話說回來,那樣子一定很有趣。”
“也很危險。”最前面的蠻子補充道。
“說的沒錯!”半精靈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普通情況下的法師就已經足夠讓人畏懼了,而喝醉了酒的法師,比被偷光了寶藏的巨龍更讓人恐懼。如果魔法協會的那位會長大人也喝多了的話,你們猜會怎樣?哈,第二次屠神之戰要開啟了么?”
“會長大人雖然很偉大,但是比起魔法帝國的締造者、傳奇法師中的傳奇法師、魔網撕裂之人、魔法重塑者、諸神屠戮者、人類前進的燈塔、多元宇宙的智慧之眼、最為偉大的塔拉夏法師閣下,還是差不少的。”長袍男子開口說道,
“這么一長串的頭銜真虧你能記得住。”半精靈驚嘆道。
蠻子冒險者走到一株冷杉樹錢,一劍劈開冷杉樹的樹皮,對著樹皮的裂口處看了看,然后換了個方向繼續前進。
長袍男子跟隨著蠻子冒險者的腳步,笑著說道,“這串頭銜雖然很長,但是比起那些更加拗口的魔法咒語和駁雜難辨的法陣符號,可是差遠了。對了,我剛才要說什么來的?”
“喝酒。”半精靈提示。
“對,酒!其實法師們并非滴酒不沾,但確實很少會喝的大醉。他們需要自己隨時能夠保持旺盛而清醒的精神力,要學習浩瀚的魔法知識;要花大量的時間進行冥想,以回復魔力并增加魔力總量;還要完成協會內的任務來賺取內部的積分,所以時間相對于他們來講十分寶貴,很多低階法師們甚至連睡眠的時間都要壓榨到極致,更別說宿醉了。”
一位法師,在介紹法師這個群體時,用的居然是“他們”,而非“我們”,這讓蠻子冒險者多少感覺有些怪異。
棕褐色長袍的男子說到這,突然頓了一下,他按照蠻子冒險者的示意,在旁邊的一顆怪樹上摘了一片厚厚的樹葉放進嘴里,其余人也做了同樣的事情。
“嗯,真不錯!”飽滿的帶有薄荷氣息的汁液讓長袍男子精神一震,隨后又繼續說道,“更主要的是,法師們不喜歡這種混亂且不受控制的感覺。相信我,秩序在法師這個群體的信念中,永遠排在第一位。而這種秩序,顯然也包括他們自己的身體和意識。”
“這種樹葉中的汁水突然讓我想要吸煙,在這里吸煙沒什么問題吧。”他問向走在最前面的蠻子冒險者。
待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棕褐色長袍的說話者將煙斗取出,點燃煙絲,深深的吸了一口,又向霧中呼了煙氣,兩種氣體歡呼著融在了一起。
他繼續著之前的話題,“法師們很少喝酒,但這并不代表他們會滴酒不沾。他們通常會在精力藥劑中兌上少許甜李子酒,以用來沖淡藥劑的那種怪異口感。艾斯特爾,你知道的,精力藥劑里的那股子怪味實在說不上好。”
半精靈點了點頭,并沒有反駁這種說法,顯然那種怪味很是深入人心。
“而我的那些同行們喝精力藥劑實在是太頻繁了,以至于幕雅城邦每年都會收購大量的甜李子酒運到浮空之城阿爾——薩菲爾上去。不過對我來說,甜李子酒還是太淡了些,果酒的口感更像是果汁,而非是酒。”
“水果釀的酒也可以擁有很高的度數。”半精靈說道,“在精靈圣地‘洛絲蘿林’中,有一種用醋栗和魔藤汁液釀的果酒,微酸微甜,喝起來沒什么感覺,但是一小杯就會讓人醉上三天!”
“不,不,不,我的好艾斯特爾,喝酒的目的并不是為了醉的。”長袍男子笑了笑,“而是為了品味,品味酒體在口腔中綻放的那種美妙感覺。我以前更喜歡往精力藥劑中兌一種諾德特產的,名為‘提哈’的紅色烈酒。你知道‘提哈’么?我們的好向導,巴里特閣下。”他對走在最前面的諾德人問道。
我并不是閣下,巴里特在心里腹誹著。身為一個諾德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提哈”,但相比于這個頗有品位的名字,我們諾德人更愿意稱它為“獸人之血”。而相對于談論這個關于酒的話題,我更愿意將注意力放在周圍的環境中。
“知道。”他簡單的回答。
此時,蠻子冒險者和下流小說一行人來到迷霧森林已經有了大半天的時間,老威爾他們除了最初對于霧氣導致的能見度大幅下降有些不適以外,很快便習慣了森林中那有些怪異的環境氛圍。畢竟這是一只很有實力的冒險者隊伍,對于各種情況的適應力都很強。
巴里特其實并不太喜歡這種有些談笑風生的冒險氛圍,但一來他給自己的定位只是一個拿著傭金的被雇傭者,而對方也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所以他并不想過多去干涉‘下流小說’一行人的冒險習慣;二來眾人目前還行走在迷霧森林的最外圍,也不太會有意外的情況發生。
按正常行進速度,向迷霧森林前行的兩到三天時間內,大體是比較安全的。迷霧堡的金苜蓿騎士團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對這段距離中的各種魔獸、怪物進行大范圍清剿,這么做一方面是便于維護迷霧堡自身的安全,而另一方面,則是就近搜收集各類有價值的資源。
而冒險者們想要有所收獲,除了去奢望“金幣從天而降”一般的好運外,便只能去往迷霧森林的更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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