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的舊桑塔納轎車里。
溫朔把今早發生在汽車站的事情經過簡單講述了一遍,也沒有隱瞞鄭文江他們與周梁、賭五等人的群毆行為,并且還坦率地承認,造成了人員受傷。
“小子,你這是想為他們求情?”徐從軍接過溫朔遞來的煙,點著了煙,皺眉嚴肅地說道:“鄭文江這小子我知道,他們那伙人搞了個廢品收購站,從去年開始到現在,打架斗毆致人受傷,在社會上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你自己回去問問他們,哪一個沒被拘留過?尤其是這個鄭文江,上個月還……哎對了,這小子應該是剛從拘留所出來吧?不知悔改的東西,早晚全都得槍斃!”
“叔,我不是求情……”溫朔腆著臉憨憨地笑著說道。
徐從軍揮斷他的話,斥道:“什么不是求情?那幫小子,全都是你帶出來的!我恨不得現在就把你給崩了!”
“您要這么說,您也有責任!”溫朔嘟噥道。
“嗯?”徐從軍一瞪眼。
“我那時候,還不是指望著您一直照顧有加嘛。”溫朔嘿嘿笑著,絲毫不見外,像個和長輩耍無賴撒嬌的晚輩,道:“反正我覺得吧,高中三年,您一直都慣著我,間接地慣著他們了……然后,那,我們都被您給慣壞了。”
坐在駕駛位的徐從軍揮手又是一巴掌拍在了溫朔頭上:“小兔崽子,你……”
你了幾聲,徐從軍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這個混小子!
溫朔撓撓頭,收起臉上的憨笑,認真地說道:“叔,我這次來找您,真不是為了給他們求情。您的脾性我還不了解?真找您包庇誰的話,那不等于是往槍口上撞嘛。”
“知道就好!”徐從軍哼了一聲,對溫朔這番話頗為受用。
“我找您,就是想反映一下這個問題。”溫朔嘆了口氣,道:“不瞞您說,也不是我自夸啊,在京城上了這一年大學,我真覺得受益匪淺,眼界、心胸都大了許多。所以今早的事情發生后,我突然想到,為什么那伙人可以明目張膽地在汽車站附近碰瓷訛人?”
這一問,徐從軍立刻沉默了。
為什么?
個中緣由很難數說清楚。
溫朔接著說道:“好歹當初被您教導過多次,也在所里和那些大哥們聊得多了,知道的也多一點兒,這里面的彎彎繞、復雜的情況我都懂。但今早發生的事情不一樣,那位順路來看我的馬老師,馬有城,是咱們全國古玩收藏界首屈一指的人物,多次受邀去各所頂尖的名牌大學授課,經常上電視的名人……這樣的人物,來到了咱們小小的東云,卻遇到了這么一檔子事兒,其實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見得小啊!”
徐從軍瞇起眼瞅著溫朔,腦筋轉得飛快。
“我覺得吧,借此機會適度地打擊一下這類惡行,還是好的。”溫朔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道:“一來這也是咱們警方應該做的事情,二來,表個態,以免將來突然哪一天,外地人一提到咱們東云,就說這里是賊窩,治安環境差,不能去……”
“你小子還有什么話,全說出來!”徐從軍神情嚴肅地盯著溫朔——他很難相信,也不得不相信,溫朔這小子,上了一年大學之后,果然思維開闊、眼界高遠,心胸豁達為萬民著想了?
到底是在京城首都,到底是,頂尖的京城大學啊!
可徐從軍還是抱著一絲希冀的神情,希望自己剛才所想到的事情,也正是溫朔暗示的意思,而不是巧合之下自己想多了。
溫朔猶豫了一下,道:“那,那我就瞎說一通,您可別怪罪我啊,反正我是不懂您這些高官們的想法。”
“說。”徐從軍點點頭。
“您不得,再干出點兒什么來?”溫朔賤賤地笑著,眨巴著眼睛挑著眉毛道:“我記得以前,您有一次喝了酒怒氣沖沖地在所里罵這個罵那個的,說什么處理些案子有多難,多復雜,人際關系太亂,太惡心……所以我覺得,這是個機會啊。”
徐從軍低下頭,雙眉緊皺。
“要不,我讓馬老師,暗中給您使使勁兒?”溫朔認真地,小聲地說道:“叔,我知道您是一腔熱血多少年不冷,一心要為民服務辦實事的,可有時候卻是有心無力,所以……”
“一會兒,你和那個馬老師去派出所報案吧。”徐從軍說道:“我向給那邊打個招呼。”
“別啊。”溫朔苦著臉說道:“叔,我報案的話,那三萬塊錢還怎么要?再說了,我和我那幫兄弟們都是些老實巴交的貧下中農,萬一被人打擊報復的話……”
徐從軍差點兒沒忍住啐溫朔一臉唾沫——你和你那幫兄弟,都是老實巴交的人?
他媽的!
感情所有的東云人都是江洋大盜,才出了你們這幾個老實人!
稍作思忖后,徐從軍笑著輕哼了一聲,道:“你啊,心里的鬼腦筋太多,行了,我也不勉強了,自己看著辦吧!”
“還得叔多照顧。”溫朔憨笑。
“滾下去,還想跟著我去警局啊?”徐從軍瞪了胖子一眼。
“到小區外面……”溫朔一副賴皮模樣。
徐從軍搖搖頭,哭笑不得地啟動車子,駕車駛出小區,把溫朔扔下,隨即駕車飛一般遠去。
而溫朔,則以最快速度找到馬有城和陳世杰,恰好兩人剛剛吃完了早點。三人上車后,溫朔負責指路,陳世杰駕車,飛馳向位于南環路的一哥廢品收購站。
來到收購站,陳世杰在車上沒下來,馬有城則被邀請進屋。
溫朔把所有在場的兄弟們都召集到屋里召開緊急會議——以前在一中的時候,他們每每打完架或者打架前,都會組織召開會議,而會議的過程,基本上就是溫朔講話,大家聽。
難得一年后,一哥再次主持兄弟們的會議,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激動。
可惜了,已經有幾個兄弟出發去收廢品了。
溫朔鄭重其事地對大家說道:“首先,我和馬老師,要感謝大家今天早上出手相助,當然,我就不和你們見外了……其次,我要提醒一下大家,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警方肯定會調查,怎么應對?咱們還是按照老規矩辦,事情的起因,是對方碰瓷兒,訛人,打罵羞辱我們了,然后兄弟們都來接馬老師,恰好看到,然后雙方發生了沖突,總之!嗯,不用我講,大家都明白的。文江,你看著安排人,以最快速度通知到已經出發的幾位兄弟,我還得趕緊去傳海的家里一趟。”
“行,沒問題!”鄭文江爽快應下來。
其他兄弟當然也毫無異議——曾經跟著一哥混過來的兄弟,誰還不明白一哥的老規矩是什么?
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們是受害者,我們被欺負了……”
至于警察信不信……
有一哥呢!
大家對溫朔的信任和崇拜,已經到了無理、盲目的地步。
話剛講完,正準備要離開時,李巖彪回來了,手里拎著一個紅色的塑料袋,進門就笑呵呵地說道:“周缺一說話算數,高保家兩口子和從門診包扎回來的高成兵,還他媽裝孫子呢,在我面前說話陰陽怪氣的,我也沒跟他們客氣,不服氣,咱們改天接著打,錢我可以不拿,結果,周缺一拉著高保家,到村里的信用社取了錢回來。”
溫朔接過塑料袋,里面捆扎著兩捆百元大鈔,兩捆五十元的鈔票。
他掏出一沓百元的,又掏出兩沓五十元的鈔票仍在桌子上,道:“這兩萬,文江,你給兄弟們分分拿去花吧……剩下一萬,給馬老師壓壓驚,也算是修車了!”
“成!”鄭文江爽快應下。
“一哥豪氣!”
“一哥大方!”
“江哥更牛逼!今兒一出場那氣勢,呵,整條街的人都得害怕吧?如果不是文江打出來的威名,那幾位混汽車站的,還不認得我是誰呢。”溫朔笑著捧了一把鄭文江,繼而扭頭把一萬塊錢遞給馬有城,道:“馬老師,喏,本來還琢磨著您來東云幫忙,我們兄弟不出錢的話過意不去,可您又不要錢……正好,這算是該著您了,一萬塊錢雖然不多,也算是東云人民的一點心意。”
一句“東云人民的一點心意”,頓時引得哄堂大笑。
便是馬有城,也哭笑不得地把錢接到了手中,搖頭道:“好吧好吧,我還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連句客套婉拒的話都不能說,溫朔,我算是服了你了……”
“得。”鄭文江打趣道:“我懷疑周缺一和高成兵他們,壓根兒就是朔哥提前打招呼演戲的。”
“這演得,也忒逼真了吧?”
“一哥,甭管是不是演戲!”李巖彪笑道:“我看,有一說一講道理的你,回頭得給周缺一他們,挨個兒發辛苦錢!”
“對對對……”
一群人嘻哈大笑。
說笑間,溫朔和馬有城向大家告辭離開,駕車駛向了三廟村。
坐在車上,馬有城頗有些感慨地說道:“以前,你經常這么做?”
“是啊,不然怎么辦?”溫朔苦笑。
“可你這些兄弟,卻沒學到……”
溫朔愣了下,嘆口氣,道:“沒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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