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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溫朔對于如何解釋早有準備,而且和楊景斌之間也做好了溝通工作,但他委實沒想到,石志學的家人會趕來,更沒想到,今天石志學的家人會如此這般地感激他。
當他神情尷尬地解釋著,并謙虛地表示無需感謝時,科室主任朱民大步走了進來,上前不由分說伸出大手,握住了一臉困惑的溫朔的手,神情激動中透著感激,熱情地說道:“你可算來了,我昨天就想主動去找你的,但你們單位有規定,實在是不方便去找你……從昨天開始,我就一直希望著你能來,太好了!”
溫朔頭都大了,趕緊說道:“您別客氣,別客氣,這……我真是聽說的一個偏方而已。”
“謙虛了不是?”朱民哈哈一笑,贊道:“從醫用藥,沒有把握豈能輕易施與?這可都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好了好了,那,我真誠地邀請您,到我辦公室里談談,如何?”
“這,好吧。”溫朔無奈答應。
在病房里,人多嘴雜,越解釋越說不清,更何況又必須撒謊呢?
所以去辦公室里,單獨糊弄朱民,更容易一些。
當然,離開病房時,溫朔沒忘把楊景斌也給拉上——把這個老實巴交,在撒謊方面純屬笨蛋的家伙留在病房里,估摸著石志學的家屬圍住他你三言,我兩語,就能讓他露了餡兒。
到辦公室坐下,朱民為他們沏茶倒水忙得不亦樂乎。
不過,身為科室主任,朱民并沒有疏忽自己的職責所在,先是拿著各項檢查的病例,為今早前來的兩位病人做了更精準的診斷,并下達了醫囑和指導意見,交由責任醫生去實施進一步的治療,然后,才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一邊往回走一邊喜不自禁地對溫朔和楊景斌說道:“我已經告訴我的老師,他也希望能夠見到你啊!”
楊景斌一臉詫異。
溫朔更是有苦說不出:“這,這到底怎么回事兒?我都被您的話給說糊涂了。”
朱民笑呵呵地把緣由講述了一遍,溫朔這才恍然大悟,并感慨不已。
世事難料。
而且,世間從無絕對之事,縝密的思慮和準備工作,只是盡可能地去避免出現失誤和意外。
意外,正是意料之外。
楊景斌去京城請溫朔前來起壇作法救人,那時候還未告知石志學的家人。而楊景斌一走,石志學又被下達了病危通知書,考古工作組其他負責人只能第一時間通知石志學的家屬。
溫朔和楊景斌更不會想到,負責搶救治療石志學的科室主任朱民,恰恰就打聽到了一個與玄學相關的偏方,能夠醫治石志學所遭受的尸煞毒害和陰煞之氣的侵伐。當時起壇作法完畢后,因為外面吵嚷,所以溫朔倉促間收拾的時候,沒能發現有一些用過的糯米,留在了床單的褶皺縫隙中,被朱民發現。
而朱民所聽說的偏方,恰恰需要用到糯米,偏方的來源,又恰恰是朱民非常信任的老師、前輩!
于是當石志學病情突然好轉,迅速恢復康健,朱民便肯定,那個由楊景斌請來的年輕大胖子,是一位神醫,并將這則消息,告知給了石志學的家人。
朱民真是個老好人。
不居功,誠實……
溫朔暗暗腹誹,從古至今,老好人最容易壞了別人的“好事”
“朱主任,雖然我這人很樂意博一些虛名,我的虛榮心也很強,但,我必須得向您說明一下。”溫朔尷尬無奈地搖搖頭,嘆著氣說道:“首先,我不是什么醫學世家的人,我也不懂中醫;其次,我是考古專業的大學生,從未接觸過醫學。至于這次給石志學治病……說起來您可能不信,那,我的班主任楊老師是知道的,主要是我們考古這個專業的人,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比較多,所以歷史以來相關文獻資料中,也有很多關于治療異常病癥的偏方。這次,石志學突遭橫禍,病癥異常,通俗地說,就是虛病、外災,或者我們可以更迷信一些說,就是撞客了,鬼上身了,然后我們從文獻資料中找了這么個偏方,就想著試試看,反正不會有什么副作用。”
聽了溫朔這番話,朱民頓時一臉的愕然和些許失望,他有些不甘地看向楊景斌。
楊景斌雖然在撒謊方面是個笨蛋,但配合著撒個謊還是能做到的,他苦笑著點點頭,道:“以前,因為經常在野外考古,發掘一些古墓,出現什么異常事件時,因為來不及送醫急救,所以我也用過幾次偏方,怎么說呢,也不是每次都管用,但……差不多十次有五次管用吧。當然,我不是迷信啊。”
“唔,這能理解,能理解。”朱民點點頭,神情失落地說道:“其實吧,所謂的迷信只是相對來講。如果從實際出發,無論是傳統學術,還是中醫醫理,沒有了陰陽五行作為基礎,那么所有的傳統學術,都是空中樓閣經不住推敲,稍加分析便會崩塌。”
楊景斌怔住,并陷入了沉思。
這番話,讓溫朔都有了短暫的失神——哪怕是修行玄法至今,相信了諸多玄妙,隨著經驗的豐富,遇到的詭奇事件越來越大,甚至一些傳說中的東西、事件,他都開始相信了,卻從未有,如朱民這般,以最簡單的話語,卻一針見血地說透了一個道理。
一個,所有人聽了都能輕易地明白,卻很難,或者說在日常生活中很輕易地疏忽掉的學術、生活、最基本常識的道理。
什么是對?
什么是錯?
溫朔反應迅速,神色誠懇地微笑說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朱民愣了下。
溫朔接著說道:“如此淺顯意見的道理,日常生活卻被我們所有人忽視了。坦率地說,我……好吧,我不能代表別人,我只能說自己,真的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楊景斌從沉思中回過神兒來,道:。我也沒想過,朱主任這番話,如醍醐灌頂,令我茅塞頓開啊!”
“這,這怎么敢當?”朱民面露謙遜和一絲尷尬、一絲開心。
“總而言之吧,術業有專攻,但先賢圣人曾有言,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溫朔神情變得嚴肅,似乎對于先賢名言頗為尊重,道:“我向來言行謹慎,不敢妄語,所以……這件事首要是為了救人,行善而積德,并沒有考慮太多,更沒想到會產生誤解。朱主任,我希望這件事就此為止,好么?”
朱民詫異道:“這,沒什么不妥吧?”
“唉。”溫朔長嘆了一口氣,道:“我是京城大學考古專業的學生,不想成為一個神棍。”
“不至于吧?”朱民尷尬道。
“您,不也是把我夸做神醫了么?”溫朔苦笑著,略帶著一絲怨忿地說道:“這只是巧合罷了,像您這么一說,消息傳開了,以后有病人去找我,那我是該拒絕還是該答應?拒絕的話,我會落個見死不救的惡人名,不拒絕的話,我豈不是拿著別人的生命在開玩笑?我又不懂醫術,耽擱了病情怎么辦?”
朱民恍然大悟,當即露出歉疚的神情,認真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唐突了。”
溫朔點點頭。
楊景斌難得情商爆發,插言開解道:“朱主任這么做,我們也能理解,畢竟是在醫學方面求索,是救萬民的醫德表現,我對此,是深表欽佩的。”
“哪里哪里。”朱民趕緊表示謙遜。
溫朔忽而想到了什么,笑著說道:“朱主任,這事兒咱們就此作罷,無論信或者不信,都不能把消息擴散開,以避免絕大多數民眾們盲從的心理,從而耽擱了真正能夠醫治疾病的機會。石志學和其家屬方面,還望您多多給予解釋。”
“這個……”朱民一時間有些猶豫——他當然聽得出來,溫朔這是要自己配合著說謊話騙人了。
但,溫朔說得有道理!
這,是善意的謊言!
稍作猶豫后,朱民點頭答應:“好吧。不過……”他斟酌一番,道:“我已經給我的老師打過電話了,他想見一見你,你看,是不是能和我的老師見個面?他是咱們國內,諸多疑難雜癥方面的專家,更是集中西醫之大成者。聽聞我再次遇到了這起病例,還被人以他數十年來只見過一次的偏方,醫治好了,老人家按捺不住心頭激動,想要再見見懂得并能夠成功實施的高人一面。”
溫朔微皺眉,搖頭拒絕,道:“還是算了吧,您把我的情況簡單向老人家解釋一下就好,我不想去欺騙一位老人,更不想讓老人過度的失望,謝謝。”
朱民無奈,只得略顯失落地應了下來。
從朱民的辦公室出來,溫朔沒有再回石志學的病房——之前觀察石志學的精神狀態,足以說明沒有任何后患了。
而楊景斌,則一直默默無語,神情復雜。
自從認識溫朔之后,以往他內心里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對科學、科技的認知,都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顛覆性的變化。尤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溫朔明明身負詭奇玄法,偏生還態度堅定地認可當今時代的科學技術,不肯正大光明地站出來做一名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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