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白起身到衣架旁,從外套的內兜里取出一面不過巴掌大小的羅盤,繼而返回到茶幾旁坐下,左手托羅盤,右手食指輕輕點在羅盤中間的陰魚眼上。
溫朔布下的法陣已經開始運轉,他將一個小瓶打開,輕輕磕倒在法陣的中間。
淡綠色的液體倒出后,并未流淌得到處都是,而是凝聚不散,形成一個琉璃般的球體,在燈光和法陣的效應下,散發出瑩瑩的綠色光芒,煞是好看。
而在這球體中,慢慢浮現出了數十個小小的黑點,就像是污水里蚊子的幼蟲般活躍著。
溫朔神情嚴肅,輕聲道:“荊大師,借一滴寶血。”
“嗯?”荊白怔了怔,見溫朔神情嚴肅,于是便收起了心中疑惑,認認真真地咬破食指彈出一滴鮮血至那琉璃般的淡綠色液體中,毫無凝滯地沒入其中。
剎那間,球體中的數十個小小黑點瘋了似的快速竄動,體形以肉眼可及的狀態變大,再變大。
球體爆裂開來。
淡綠色濃液剛剛流淌,旋即便被數十個已然瘋長的蟲子盡數吞噬得一干二凈。
溫朔左手掐決,右手輕輕按在離卦之位。
離為火,火至陽,鎮陰邪。
與此同時,另外七卦往復循環,與九宮變動銜接,竟是衍生出了八門,以吉化傷,大兇藏其間。
這般八卦八門、九宮運轉之下,受離火鎮炙的蠱蟲,開始瘋狂逃竄,企圖尋找到可以躲避的安全之所。
茶幾上,極度詭奇的一幕上演著。
數十只約兩公分左右,如同蛆蟲般的蠱蟲,飛快地蠕動著,到處亂爬,卻始終竄不出直徑不過一尺左右的無形圓環中,而這些由黑化作淡綠色,又漸漸化紅的蠱蟲,頭頂長出了兩支細細的,短短的觸角,沒有眼睛,卻有一張圓形的嘴巴就那般突兀地從觸角下長出,可以看到不停張合的嘴巴里,有一顆顆細小尖利的牙齒,身體上,一圈又一圈的圓環愈發清晰。
這他媽是什么玩意兒?
溫朔一陣頭大,皺眉輕聲道:“荊先生,原本以為不勞您出手輔助了,看來還得勞煩您啊。”
“理所應當。”荊白淡然微笑道。
溫朔單手再憑空書符三張,旋即將導引符箓落在了法陣之中,哧哧哧的聲響中,符箓燃起火苗,旋即化作灰燼。
數十只蠱蟲不再瘋狂逃竄,而是全部僵硬不動。
蠱蟲的身體,漸漸變得朦朧,化作一灘又一灘的濃綠色液體,隨即又開始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變化,變成了一只又一只十厘米左右的蜈蚣狀蟲子。
蜈蚣?!
只是這些蜈蚣,卻沒有了頭和尾巴。
在溫朔心生驚訝的同時,數十只無頭無尾的蜈蚣,突然身體兩側生出了雙層的薄翼,如蟬翼大小,速度極快地扇動著凌空飛了起來,讓溫朔一時間都有些措手不及。
早有準備的荊白左手持羅盤,右手點在羅盤陰魚眼上的食指輕輕一彈,原本食指指尖就有剛才咬破的小傷口,此刻一滴血再次彈出,驟然凌空散開。
茶幾上方一尺虛空,溫朔的面前,出現了一張淡淡的紅色詭奇網格。
圓形的,內有陰陽魚旋轉,外有八卦循環。
直徑一米左右。
本該無形無色,只是多了一滴鮮血,便有了視覺感,法陣的效能也愈發強橫。
數十只聚集著密密麻麻的長翼蜈蚣,剛剛騰飛而起,便被法陣擋住,還未來得及向四周散開,旋即那上方的發展便剝離出了一層,下壓,如網落下,將數十只蠱蟲兜住。
哧哧哧……
陣陣青灰色煙氣從網兜中冒出,數十只蠱蟲劇烈地掙扎著,躍動著,很快便安靜了下來。
網兜消失不見。
茶幾上的法陣中間,只剩下了一小撮一小撮的黑色粉塵。
荊白微微一笑,神色輕松地將羅盤放在了旁邊,道:“是蜈蚣的本體,斷頭斷尾后,以蠱術豢養,成劇毒蠱蟲,因成蠱之前受斷頭斷尾之痛,其性兇殘,嗜血肉。”
收了玄法的溫朔,好似沒有聽到荊白這番話,他眼神中滿是艷羨地打量著茶幾上的羅盤,道:“荊大師,這羅盤是你的法器吧?煉制了多久?里面藏多少法陣?什么材質的?算的是幾品的法器了?能不能送給我?”
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
如果說最先幾個問題還可以理解,畢竟他現在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順手高品法器,也沒有煉制法器的充足經驗,向荊白討教一番實屬正常。
但最后這一問,就太不要臉了。
想到這胖子的貪婪好財性子,荊白駭得趕緊把羅盤拿到了手中,好似生怕被胖子拿過去之后不還他了。
胖子趕緊訕笑著一臉歉意地解釋道:“抱歉抱歉,剛才沒忍住脫口而出了,有道是君子不奪人所好,更何況如此貴重的法器,您就是送給我我也不能要啊。”
“你說出這句話就不對!”荊白認真地說道。
“嗯嗯,我認錯,抱歉,讓您受驚了……”胖子神色誠懇地說道。
荊白被噎了一下,訕訕地把羅盤放到了茶幾上,心想這胖子認錯倒是痛快,實屬難得啊——尋常世俗之中,絕大多數人在類似的情況下,壓根兒做不到如胖子這般直接認錯,而是會自然而然地道出一句“和你開個玩笑罷了……”甚至還會再添上兩句埋怨的話“至于么。”“小氣勁兒吧!”
得,明明自己說錯了話,開錯了玩笑,讓別人為難了,反倒最后還成了別人的不是。
窺一斑而知全豹。
事情雖小,卻最能體現一人性情啊!
他卻不知道,胖子此人一向最講道理,而且始終認可一句話“錯了就要認,挨打要立正。”
沒這個心態,憑什么去服人?!
荊白轉移話題道:“我有一事不明,剛才作法時,你為什么要借我一滴血,而不是用自己的?”
“嗯?”溫朔愣了愣,旋即理所當然地說道:“因為疼啊。”
荊白愣了愣,懷疑自己聽錯了。
幾秒鐘后,他深深懊悔自己剛才心里面還特欽佩地夸贊了胖子一通,于是他齜牙咧嘴惡狠狠地罵道:“胖子,你……你他媽真是個混蛋!”
“是你自己說要做輔助的。”胖子露出了無辜的神情。
“呃……”荊白無語了。
媽的!
好像是這么回事兒。
畢竟人家胖子之前壓根兒沒打算勞煩他出手輔助,后來需要也是因為事發突然嘛。
所以……
他媽的!
荊白一臉困惑地看著胖子把剩余的幾瓶蠱蟲毒液小心翼翼地收起來,皺眉道:“胖子,你不把這幾瓶蠱蟲毒液毀掉,還打算收藏么?”
“毀掉干什么?”溫朔詫異道:“浪費啊!”
“留著很危險的。”荊白勸道:“再者,你又不會蠱術,也不懂得如何操控這些蠱蟲。”
“但這些東西是慕容秋江豢養的。”溫朔認認真真地說道:“剛才從這些蠱蟲的變化,以及其成體的狀態,足可見豢養出這類蠱蟲的巫師修為不低,所以……留著他豢養的蠱蟲,關鍵時刻就能以干掉這些蠱蟲,來間接擊傷他。”
荊白神情錯愕:“這……能行?”
溫朔怔了怔:“這,不能行?”
“咳咳。”荊白干咳了兩聲,道:“還從未聽聞過有類似的玄法。”
“這和破壞、拆解對手法陣、玄法,是一個道理嘛。”溫朔說道。
“但,對方講玄法或者法陣釋出,并切斷了聯系之后,又如何才能傷及?”荊白搖了搖頭。
溫朔正想要說可以,旋即怔住,眼珠子飛快轉了一圈,腦筋卻已然轉了好多圈兒——難不成,只有胖爺我修行的玄法,才能做到這般間接殺傷的效果?
而荊白,也好似剛剛想到了什么,皺眉神情疑惑中透著些許嚴肅地看著溫朔。
“那個……”溫朔被盯得有些不自然,感覺荊白的眼神兒好似能扒光了他的衣服,如果是被一位美女這般盯著看,胖爺可能會無奈地任其欺凌蹂躪,可被這么大歲數的一個老爺們兒動情地瞅著,實在是令人難堪啊。
所以胖子起身打著哈哈說道:“天色不早了,荊先生早些休息,哈。”
“溫朔。”荊白輕輕喚了一聲。
胖子停步,詫異地看向荊白。
“我想起了一個人,他的玄法可以做到如你所說的那般。”荊白很認真地盯著溫朔,道:“而且我想起了,今天下午在你公司里,談及玄門江湖,談及十幾年前香江港的玄門江湖沖突時,你對那個人,似乎很關切。”
“什么關切?”胖子假作不知,一臉迷糊。
“你刻意問了兩次那個人的情況。”荊白輕輕嘆了口氣,道:“或許我的猜測有錯,但,我無比希望,也相信自己的猜測不會有錯,你知道,我修行的是玄學五術之中的相術,你的神情騙不了我。”
胖子呲牙咧嘴,故意露出了一副兇相,好似要殺人滅口。
荊白笑了笑,舉手做投降狀,道:“好,我不說了,也不會對任何人說起,只問一句,那位前輩……可安好?”
溫朔的神情迅疾變得落寞。
許久,他轉身往外走去,輕輕地道出了兩個好似有些不恭,卻帶著無比傷感語調的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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