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家大院里。
荊白神情嚴峻,思忖著該先去找誰談,又如何談?
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四十分了——莫說是挨門挨戶地找人談,即便選擇相對更有威望、聲名和實力的人談,到天亮……也談不完啊!時間根本就都不夠。
更何況,再晚了影響到別人休息,也不太禮貌。
“時間不夠。”秦落鳳輕聲道:“我們三人分頭去找人談吧,如果對方有意,便多談幾句,如果看對方明顯要保持中立,那么只需要打個招呼就行了。”
“我這人嘴拙,怕是不大合適吧?”鞏一卦神情略顯尷尬地婉言道。
秦落鳳微笑道:“鞏大師一卦千金,自明日玄門江湖大會之后,必定名揚天下,所以,對待玄門江湖人士,內心只需視他們為尋常世人中那些有錢的老板,心虛懼禍的官員,坦坦然開口收費,又或是直截了當地拒絕其請求。如若一位地顧忌到情面上不好拒絕,那將來鞏大師,又該如何在玄門江湖上坦然立足?”
“這……”鞏一卦面露苦笑。
他算是被秦落鳳一語點破了內心的顧忌和憂慮——自己可以跟隨著荊白去與人談,站在荊白的身邊表明態度,壯荊白的聲勢和實力,但如果讓他自己去談的話,卻是怕對方轉而懇請自己為其命算,甚至過分肯求他強行逆天改命。
到那時候,又該如何處理?
而秦落鳳的話,也讓多年來刻意不與江湖接觸,沉迷命算修行和研究,所以不擅人際交流的鞏一卦,有了種醍醐灌頂般的了悟,何必為自己添加負擔?
人求我,非我求人,愿則幫,不愿則拒嘛。
“多謝秦先生指點迷津。”鞏一卦抱拳拱手,認認真真地彎腰施禮,心里忽而閃過了一個念頭……
那有一說一的胖子,可不就是這般灑脫的生活態度嘛。
荊白瞇著眼微皺眉思忖著——秦落鳳的提議,正和他的心思,可是對秦落鳳……
如溫朔那般,荊白真的不敢完全信任。
如果再分開去談的話,萬一秦落鳳做出了相反的事情,怎么辦?
可事到如今……
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荊白瞇著眼中精芒一閃,驟然間氣勢勃發,神情淡然中透出了無與倫比的自信,他輕輕一擺手,道:“秦先生所言極是,就這么辦,我和馬爺與翟家大院的客人談。村落中,鞏先生到翟家大院西南各戶,荊先生談東南方位的。”
“好,我這就去。”秦落鳳微笑點頭,轉身瀟灑離去,其內心中,愈發欽佩荊白的魄力和膽識。
能在如此危機的情況下,果斷選擇相信他……
說起來容易,做出來,很難。
“我這人最笨,不一定能談好。”鞏一卦笑道:“大概也只能幫著打個招呼罷了。”
言罷,他轉身離去。
荊白目送秦落鳳和鞏一卦離開,微笑看向馬有城,伸手道:“馬爺,請!”
“我不是玄士,去為玄門江湖的事情做說客,合適嗎?”馬有城笑道。
“馬爺不許要說話,您站在我身邊,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
“荊先生折煞我了。”
“事實如此。”荊白抬手輕輕拍了下馬有城的肩膀,道:“若是以前,你便不會說這么多,而是毫不猶豫地答應,陪同在我的身邊,甚至會主動為我站臺。”
馬有城怔了怔,點頭伸手道:“請。”
“請!”
翟家大院家主翟川安的房屋和院子,絕對是最好的——這不止是因為其家主的地位,還有翟川安比之家族中所有人都更具備各方面的能力,其經濟條件也要好得多。
當然了,若非如此翟川安也當不上家主。
如今翟川安在家族,乃至全村的地位更加穩固,而且因為有了錢,年前家里面置換了不少新的家具以及家居用品。
能被安排住進翟川安的宅子里,必然是相對來講在這個剛剛復興,很多人甚至連名號相互都沒聽說過的江湖中,威望、聲名、修為,以及年齡較大的前輩人物。
其中便有被安排,確切地說是自己謙遜承讓,住進了西側配房里的李復史。
李復史,居閩海以東的綠蹤島。
年過七旬,膝下無子女,卻有五位弟子,四男一女。
其女弟子已然被安排住在了村外一家院落中,和其它玄門中的女性同住一起。
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
玄門江湖最是講究這些傳統的細節問題。
稍有差池,就會招來各種非議。
此番玄門江湖大會,李復史的大弟子因為公司事務太過繁忙,所以萬分遺憾地沒能趕來。
始終陪同在他身邊的,則是最小的徒弟柴略凡。
柴略凡……
便是沒有半分修行玄法的天賦,一直以來都在外“招搖撞騙”,用師父和師兄、師姐給予的符箓,起壇作法為人驅邪逐鬼的那位,還曾經在中海起壇作法時,走霉運遇到了他難以靠符箓克制住的陰煞,卻幸運地巧遇溫朔出面,從而誅滅陰煞的那位“假道士”
“李前輩,今日一路辛苦,叨擾您休息了……”荊白進門之后就面帶微笑,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禮。
“荊大師為江湖興盛鞠躬盡瘁,李某欽佩之至。”坐在太師椅上氣定神閑受荊白之禮的李復史,作勢連忙起身,伸手虛扶,一邊客氣著:“快請坐!”
將荊白請至上座,李復史又對拱手施禮的馬有城道:“馬先生鼎鼎大名,我們這些草莽人士,齊敢受馬先生施禮?切莫要折煞老朽這一把老骨頭咯。”
“李老先生過謙了。”馬有城微笑著虛扶施禮,相互客氣著落座。
柴略凡已然以最快速度將之前備好的茶水端來,為兩位貴客沏茶,再為師父倒上茶之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師父的椅子后面側旁,心中感慨欽佩著師父的神機妙算。
原來,師徒二人也是剛剛從外面參加宴席回來,多少江湖中人聞李復史之名而熱情相邀共談。
回到房間,李復史便吩咐柴略凡準備好茶水,直接點明了荊白會來。
果然……
但柴略凡略微一想,又覺得合情合理——師父的年齡輩分在這兒擺著的,籌辦此次玄門江湖大會的荊白,身為東道主,理當在翟家大院的宴會過后,登門拜訪的。
只是,荊白也太不識趣,竟然沒有拿禮物!
吃慣了別人孝敬的柴略凡,撇撇嘴,臉色頓時耷拉下來不少。
荊白眼神隨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個人氣機也毫不收斂地向外擴散,查探著室內機外面近處的情況。
李復史老神在在,假作不知。
正堂屋的西側臥室里,是來自于魯州安泰市的顧封劍和顧臨崖兄弟二人,另有顧封劍的弟子襲茂,其子顧讖。顧臨崖的一雙兒女和兩個徒弟,另有別的房舍安排。
在東側臥室里,則居住著兩位……對于玄門江湖人士來講,略顯突兀和別扭的人物。
一道士,一和尚。
都是五十多歲年齡,不知從何得到的消息,來到臥狐嶺參加玄門江湖大會。
相比所謂正統,也就是受認可的佛道,玄門江湖是草莽啊!
應該是涇渭分明的。
但來者是客,“幽云道長”和“漸聞法師”既然主動登門,又豈能將二人大師拒之門外?
這一點,荊白倒也沒有太過在意。
但應該有的禮數,還是必須要有的——給予最好的招待,住所,但總要在細節上,給予一定的提醒,甚或是在玄門江湖人士眼里,不卑不亢的強硬姿態。
讓其住上房,是禮遇,尊重。
讓佛道二人同居一室,則是另一種姿態——不以所謂“正統”而視作正統,不對正統卑躬屈膝,反而給予了某種意義上的一種情緒發泄般的惡趣味。
而幽云道長和漸聞法師,卻也對此沒有說半個字,謙和恭敬地謝過之后,便入住此院。
今晚玄門江湖人士宴飲,二人并未參與。
此刻,溫朔的氣機稍稍探出之后,便察覺到了正屋西臥室顧封劍和顧臨崖的強大氣機,雙方稍稍觸碰,便各自以友好之態主動收斂。而在東臥室里,幽云道長和漸聞法師,卻沒有絲毫氣機滲出,對荊白的氣機感知,也沒有絲毫回應。
仿若不知、不覺。
但查無他人,荊白便也沒有多想,微笑著對李復史說道:“李前輩,此番晚輩籌辦玄門江湖大會,實則一為玄門復興,凋零二百余年的江湖需要這場大會;其二,玄門江湖復興,勢必要在各方面做好規劃和準備,俗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歷史以來江湖的盛衰中,不乏因形勢無所忌憚,不受制約,邪念惡行頻發,而引來各方面的強力打擊,甚至有浩蕩天劫降臨。所以……晚輩不才,斗膽籌辦江湖大會,為江湖道義而立新規,但,如此重大的事項,晚輩一人豈敢做主?只希望江湖大會上,一眾江湖豪杰能鐵肩擔道義,共同努力,為復興之后的玄門江湖立下規矩,肅清污濁,以保江湖千年太平!”
柴略凡翻了翻眼皮,撇嘴滿臉不屑。
文縐縐的,還他媽說得如此宏偉正義,還不是為了一己之私利?
這世上有大公無私之人嗎?
在柴略凡看來,不可能有!
但他沒想到的是,師父李復史聽完荊白這番話之后,便微笑著點頭說道:“荊先生無需細講,心意我明白,老朽及膝下一眾弟子,在此次玄門江湖大會中,會支持荊先生的。”
荊白怔了怔,顯然沒想到李復史會如此痛快地應下。
李復史笑著給出了他之所以如此痛快選擇站隊的緣由:“老朽與溫朔玄友有過約定,相見談玄論道,此番雖然還未見到溫朔,也未曾通電,不過……”
“老朽信任溫玄友,也欠他一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