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公園,拐過彎便看到不遠處那棟高闊門樓和院墻的宅邸大門外,一輛輛摩托車正轟鳴著離去,幾人正拾階而上,進入了湯家宅邸。
“唔,咱們來得正好。”溫朔微笑道。
“興許一會兒還會有人來。”洪裳瞥了眼溫朔,覺得這家伙好像比鞏一卦、袁鹿鳴這些專門擅于卦算的人都厲害,未卜先知,料事如神……他問道:“你到底打算說些什么?”
“總之,你千萬千萬別說話,別惹事。”溫朔嘆口氣,道:“即便是受人挑釁,也要忍住了。”
洪裳呲牙咧嘴:“我從來不受氣的。”
“我也是。”溫朔拍了拍洪裳的肩膀,微笑道:“但如何回應,什么時候回擊,得看情況再做決斷,不能被槍口頂著,還硬著頭皮和人對罵,那不是逼著人家打死你么?”
“我不想聽你說話了。”洪裳當先邁步往前走去,道:“總之,今晚我一定聽你的。”
“多謝。”
“你要是辦不成事……”洪裳冷哼道:“回頭我打你出氣時,你不許還手。”
溫朔微笑道:“如果辦不成事,興許不用你打我出氣,因為那時候我這條命都已經交代了。”
洪裳忽然就聽出了一些悲愴的意味,于是愈發欽佩溫朔。
拾階而上,溫朔心想著其實有時候,拳腳和暴力,還真不如用頭腦解決問題更有效——譬如他一直擔憂著的洪裳,哪怕是被打過,很多時候也確實有些怕胖爺真敢動粗的性子,可他就是本性難移,根本不可能心服口服,保不齊關鍵時刻就會捅婁子了。但自己剛才腦海中靈光一閃之間,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風輕云淡微笑的神情,加上那么點兒悲愴的意思……
得,徹底拿下洪裳!
大門口。
湯泉寶的兒子湯旺,大弟子齊伍春分立在兩側,見到溫朔和洪裳、陳世杰三人拾階而上,便拱手施禮:“敢問三位貴姓,仙居何處?”
“不敢當。”溫朔拱手道:“京城溫朔。”
洪裳見狀,也有模有樣地拱了拱手:“豫州林陽,洪裳!”
溫朔抬手指向陳世杰,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師兄,陳世杰,雖不修玄,卻有一身好武藝。”
湯旺一臉不屑地看了眼陳世杰。
齊伍春卻面露客氣的笑容,向陳世杰拱手道:“武術,源于玄學五術之中的卜門,奇門遁甲之中,戰陣搏殺便有武術,自古傳承下來的武學流派中,雖看似簡單,人人皆可習得,實則無論內家、外家功法,皆與玄學根本脫離不開,亦有修行在其中,是故同為修玄。”
陳世杰聽得心里直泛含糊,表情冷漠,卻還是拱了拱手。
“這位兄臺博學,受教了。”溫朔由衷地夸贊著,一邊道:“敢問兄臺尊姓大名?”
“不敢,八盤縣齊伍春,湯神師便是在下的師父。”齊伍春抬手相邀:“請!”
湯旺見狀,也只得擺手做出邀請的姿勢:“請!”
溫朔三人邁步而入。
走在環境幽雅,曲徑環繞,假山小亭、流水長廊、大樹植被處處,猶若園林般的院落里,洪裳撇嘴忿忿地低聲說道:“剛才那小子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廢話,武術也成了修玄,這不是扯淡嘛。”
“老洪,進了院就別再亂說話。”溫朔擺擺手,淡淡地說道:“武術確實源自于玄學五術中的卜門,而且自古至今,雖然不多,但確實有那么寥寥幾位真的以武入道的高手。更何況,你應該很清楚,當今的玄門江湖上,真正能靠玄法短時間內制住一名武學高手的玄士,幾乎沒有。”
洪裳想了想,還真是這么回事兒,不禁露出了訕訕的難堪神情。
陳世杰實在是按捺不住,快走一步上前到溫朔近前,輕聲道:“習武之人,真能比得過玄士的神秘玄法?”
“嗯。”溫朔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
“為什么?”
“氣場……”溫朔輕聲道:“民間有云,鬼怕惡人,怕陽氣盛的人,大抵上就是這個道理。不過,玄士為禍殺人于無形,如果你個人的氣血五行,亦或是生辰八字被玄士掌握了,那么玄士殺你就很簡單了,而且很殘忍,甚至可以波及到親眷。換句話說,掌握了你直系親屬的氣血五行、生辰八字,也能害你,一點點肌膚,一根頭發,都可以起壇作法推出你的氣血五行。”
陳世杰并沒有什么過度的緊張畏懼神情,道:“就如現在這樣的情況,玄士無人能以玄法傷我?”
“可以這么說。”溫朔肯定地說道。
“哦。”陳世杰心里,對今晚保護溫朔的責任,把握更大了。
“因為沒有修為極高的玄士。”
“極高了,又會怎樣?”
已然來到了通往后院的圓門口,能看到后面別墅里燈火通明,隔著明亮的玻璃門,只見大堂里已經擺滿了桌椅,諸多人已然落座,歡聲笑語不斷地傳出,還有人端著條盤往每張桌上放著吃食類的盤子。
溫朔擺擺手,沒有再回答陳世杰的話,快走兩步超過了洪裳,當先拾階而上,推門而入。
剛剛落座還在相互寒暄的眾人,有少許人看向這邊。
大多數人則不以為意。
畢竟,今晚大家都不是一起來到的,有先有后的很正常。再者,由于歷史造成的玄門江湖當前現狀,許多人還并不認識。
但少數看到了溫朔和洪裳,尤其是看到洪裳的人,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在臥狐嶺,溫朔刻意地避著不去與太多江湖玄士接觸,因此見到過他的人并不多,但洪裳這號天生一張臭嘴,委實不擅長交際,說話就惹人的主兒,偏生在臥狐嶺翟家大院里很是活躍。
所以不少人都知道,洪裳……
是荊白的好友,是站在荊白一系的人。
他今晚,怎么也來了八盤縣湯家的宅邸?
難道,他其實也是反對荊白的?
那個高大白胖的年輕人,那個神情冷峻陰沉的青年,又是誰?
坐在諸位上的湯泉寶,正滿面春風與今晚來客們寒暄客氣著——能夠請來這么多人,著實出乎了他的預料,也令他驚喜不已,前來的人越多,也就意味著,他的勝算越大。
這個江湖才剛剛開始復興,荊白想要趁勢崛起,一覽眾山小……這無可厚非,誰還沒點兒野心?
但荊白,卻用錯了方法!
莫說是江湖凋零二百余載,便是歷朝歷代玄門江湖繁榮、昌盛時期,又怎能免得了以玄法行私利之事?但行私利,便會為禍,可如果玄法行私利受到了約束,那么玄士苦于修行,歷盡磨難,時刻參悟,提心吊膽防范天劫,感悟著如何避過天劫災禍,又圖什么?
更不要說,玄門江湖凋零這二百余年里,不以私利禍及他人,就更難以生存、傳承下去了。
多少宗門流派,多少玄法絕學,徹底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
為什么?
因為斷了傳承,因為無利可圖,誰人去修,去擔起傳承的責任?!
所以人性本私,荊白用這種強橫的手段,企圖一騎絕塵在江湖上登頂,雖然看似是最好、最快、最有效的辦法,事實上,卻打錯了算盤——因為他會引起眾怒,會被群起而攻之。
除非江湖復興至繁榮的時代,荊白如果能持續保持并逐漸提升在江湖上的聲名、威望,再循序漸進立下江湖規矩,如此才能成事。
即便到那時,也得既往不咎,而不是清算過往。
當然了,湯泉寶也能想到為什么荊白會如此冒險,而不是沉穩地等待下去。
他判斷,荊白應該是清楚這一點,但到了將來江湖繁盛時,江湖上必然是高手如云,后起之秀如雨后春筍般崛起,荊白再想登頂江湖的話,競爭的壓力勢必會非常之大。
現在卻是最好的時機。
只要登頂,哪怕是將來被后來者取而代之,荊白也會成為玄門江湖歷史上無法抹去的一位偉大人物。
正所謂時勢造英雄嘛。
不過現在嘛……
一向沒有太大野心的湯泉寶,看到如此眾多的江湖玄士,從臥狐嶺應邀不惜走山路到他的家中來共議大事,他突然意識到,荊白此次打錯了算盤,卻歪打正著地給了他湯泉寶登頂江湖的機會。
只要勝了荊白,那便是成王敗寇的局面,自己就站在了道義的一面,給荊白扣上一個個莫須有的罪名!
就在湯泉寶意氣風發之際,突然看到那個年輕的白胖子,領著兩人走了進來。
湯泉寶記得這個胖子。
當日,他親自登門卑躬向荊白求和時,這個年輕的胖子,就坐在荊白的旁邊,雖然并未發一言,也未做什么自我介紹,而且這個胖子并未散發出絲毫玄士的氣機,但湯泉寶卻知道,能出現在那種極為私密的場合下,就足以說明此子雖然年輕,卻絕非簡單之輩。
他按捺住了想要起身相迎的沖動,坐在主位上拱了拱手,道:“數日不見,小玄友夜半登門,老夫頓覺寒舍蓬蓽生輝啊!”
此言一出,大堂里立刻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看向了剛剛走進來的溫朔、洪裳、陳世杰。
于是大家都面露驚訝——很多認識洪裳,卻不認識溫朔,但湯泉寶卻稱呼“小玄友”,顯然是在和那個當先而行的年輕白胖子打招呼。
如此年輕,又受湯泉寶主動客套,再有洪裳在旁邊映襯著……
眾人自然而然開始關注這個年輕的胖子,思忖著他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