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朔體內,玄珠光華斂去,化作人形,緩緩睜開了眼睛。
恰似一縮小了數十倍的胖子。
而且,竟然穿著與胖子一樣的衣服。
這一刻,胖子的意識處在了極為糾結、矛盾的混沌中,他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虛無之中,周邊什么都看不清楚。偏偏又很清楚地看得見,周圍黑暗的景象,天空中烏云翻騰,閃電如游絲,雷聲隆隆,而體內卻好似一切都消失了,空空如也,只剩下自身這一具皮囊。
混混沌沌中,還未理清這是怎么一回事的溫朔,再次想起了他的女兒,小青。
那個被天降雷霆擊中的寶貝女兒。
“青兒!”
一聲長嘯,溫朔下意識地運轉氣機外釋,如離弦之箭般沖向了數十里外的月影山。
因為,他已經看不到天空中的小青了。
小青去了哪里?
剛才剎那間自己渾渾噩噩之中,視線都模糊了,待視線清明時,卻再也看不到橫亙在天空中闊達數平方公里的小青。
難道,已經化作了塵埃?
難道,已經徹底融入了這一方天地中?!
當那一道雷霆閃電落下,荊白和鄒天淳被驚得呆立當場,還未回過神兒來時,溫朔驟然長嘯,兩人的目光齊齊看去,卻見溫朔的身體上好似裂開了無數道口子,有刺目的華光從他體內一道又一道,在極短的時間里無數道華光沖出了他的體外。
鄒天淳和荊白下意識地轉身逃避。
他們能想象到,當那種磅礴的力量,將溫朔的身軀撐爆的瞬間,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傷害。
然而他們剛剛跑出去不到十米遠時,卻沒有聽到爆炸的聲音。
那刺目的華光,似乎也沒有崩裂的急速力量,反而像是尋常的燈光一般,只是打開的那一瞬間刺目、迅疾,隨即就會變得柔和。
兩人停步,轉身看去。
卻見華光正在以不可思議,肉眼可及的速度,緩緩地回斂。
如朽木般站立的溫朔,渾身上下泛著柔黃色的光暈,淺淺淡淡,隱約間,好似有無窮無盡的五行靈氣,正在以陰陽循環的態勢,在溫朔的周身上下旋轉著,漸趨進入他的體內。
什么情況?
兩人面面相覷,猛地感受到了一股詭異雄奇的氣機傳來,急忙扭頭看去。
只見一道明亮奪目,約莫有拳頭大小的影子,從溫朔的天庭處飛出,如離弦的箭矢,又似趕月的流星,朝著月影山的方向激射而去。
“元神出竅?!”
“元神?!”
鄒天淳和荊白驚呼出聲。
隨即,兩人扭頭看向對方,異口同聲地問道:“煉神還虛?!”
話音一落,兩人又同時搖頭:
“不知道,我沒親眼見識過這樣的高人……”
“溫朔怎么樣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隨即鄒天淳雙手抬起制止了兩人的對話,然后看向溫朔挺立如松的身影。
“剛才,那是他的元神吧?”鄒天淳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一定是。”荊白肯定地回答道。
“他才多大?”
“二十二歲。”
“能,能打得過山妖嗎?”
“不知道,夠,夠嗆……”荊白雙眉緊皺,怔怔地看著眼前在黑暗和電閃雷鳴中顫抖著的巍峨高山,他剛剛布下的風水法陣,已然整體崩潰煙消云散,甚至都沒讓他有絲毫感覺。
他,也沒有因為法陣的崩潰而受創。
這是為什么?
荊白搖了搖頭,道:“縱然溫朔是煉神還虛,縱然是元神出竅,在這月影山一帶的山區中,那山妖,仍然是無敵的存在。”
“可是,溫朔怎么會……”
“我不知道。”
“當初在臥狐嶺,是你的風水法陣助他剎那成就天人勢,剛才,難道不是你的風水法陣作用輔助了嗎?”
“不是!”
遭受萬鈞雷霆閃電一擊的小青,終于從彷徨中回過神兒來,落在那處平臺上,四處掃視卻不見山妖的蹤影,于是干脆將氣機探入山中,這才循著氣機找到了深藏于地下的山妖。
“喂,笨蛋,畜生!”小青怒罵:“你就這點兒本事啊?打雷閃電就嚇死你啦?”
“你和你爸,還有那兩個人,趕緊滾!”山妖怒道:“我這次不為難你們了,不要再來我家!”
小青跺腳道:“你給我出來!我現在已經知道了,你不能把我怎么樣!”
“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樣!”山妖氣急敗壞地說道。
“那你出來啊!”
“你當我和你一樣傻啊?”山妖怒道:“外面打雷閃電,會把我們都劈死的……不對!”山妖頓了頓,疑惑地問道:“你怎么沒有死?你也沒有受傷?你明明被閃電劈死了啊!”
小青也有些困惑,旋即怒道:“姑奶奶天生富貴,你有本事出來啊,出來!你不是很厲害嗎?”
山妖沉默了。
它豁然發現,這個之前還被自己輕易捆縛,被自己隨意毆打的小青……真的比自己強大得多。
首先,自己根本沒辦法對她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即便是曾有斬她一支臂膀的行為,可是,在不知不覺中,被斬斷的臂膀雖然沒有長回去,那是因為小青自己又隨即變出了一支臂膀,而斬掉的那部分氣機,隨即又回到了這個當時還被自己捆縛著的小青身上。
這也就意味著,小青就像是……
小青揮劍劈砍它,化出鋒利爪牙撕扯抓撓咬它的時候一樣,除了些許的疼痛,不會給它造成什么實質性的傷害。
誠然,山妖仍然自信可以輕松將小青困住。
卻沒有辦法殺死它。
唔,忘了一件事。
其實是可以吃掉她的,山妖思忖著,只有吃掉小青,將她消化在自己的身體中,才能真正傷害到她。
但現在卻不行了。
就連恐怖的打雷閃電,這個小青都敢直接用身體去觸碰……
說明了什么呢?
她比我厲害?
那她之前為什么只有嘴皮子上的功夫,卻做不出絲毫真正有實際的,令山妖忌憚的攻擊?
難道,是因為她做人時間久了,才無懼打雷閃電的?
山妖想起了曾經見過無數次,每逢打雷閃電時,如若恰好有人在山中遇到了這種天氣,就會不慌不忙悠哉悠哉地躲在巖石下面,叼著煙閑話嘮嗑,還調侃著天氣如何如何……
可我剛才,分明也是以人的形狀站在外面的,為什么打雷閃電會攻擊我?
山妖仔細想了想那短暫剎那的經過,靠著自己那正在快速成長的心智,推測出了一種自以為肯定的可能:當時小青化作了妖氣漫天,才會引來打雷閃電擊中她,之所以她沒事,那是因為她一直都以人的形態存在,所以即便是化作了妖氣云層,也能避免被打擊。
想到這里,山妖再次幻化出了老人的形狀,小心翼翼地從石壁上走了出來,瞪視著小青,陰森森地說道:“你再不走,我就殺了你……剛才,你的爸爸,還有另外兩個人,都已經被我的殺機除掉,不對,是你的爸爸被我殺掉了,那兩個人,一個跑了,一個受傷了。”
“什么?”小青沖上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撓、抓!
被撓得滿臉開花的老人,仿若未覺,繼續說道:“你現在帶著他們滾出我的家,我可以放你們走。”
小青越大越起勁,發了瘋似的,不僅抓撓老人,還幻化出了萬千芒刺在月影山中穿來刺去的,尤其是之前山妖躲藏的山底深處,更是不停地穿刺,在這一過程中,她無意間穿刺到了幾塊堅硬的,如同木棍,又好似骨頭般的物事,無論如何都無法穿刺過去,偏生在她刺中時,那幾塊木棍會顫動,山妖也會有極為敏感的顫抖。
這讓小青似乎猜到了什么,更是擊中力量,狠狠地向那幾塊骨頭穿刺,鞭打著。
山妖怒了,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小青的臉上。
“啊!”
小青并不痛,但下意識地痛呼出聲——畢竟,她這兩年經常自己在外面跑著玩兒,沒少看到小孩子被家長打、被同齡人欺負時的模樣,所以在諸多方面,極為擬人化。
痛是不痛,但力量很足。
小青被扇得如同落葉般蕩起,又飄向了山下。
一道刺目的亮光閃過。
溫朔伸手抱住了小青,旋即擰身飄到了平臺上,穩穩地站在了山妖化作的老人面前。
“你,沒死?”山妖有些驚訝,又有些恐懼地看著面前明亮的光影。
那,是一道純凈的白光,從天空中劃過時刺目,落地后,卻又是那么得柔和,是一道人影。
是,一個人。
那個在數十里之外,山下的胖子。
本應該已經死去的胖子。
溫朔。
小青的爸爸。
山妖怔怔地看著這個古怪的人類。
胖子把小青放下,沒有去揣摩心頭剛剛生起的困惑:“我的氣機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強橫,能夠以極為擬人化的狀態,將小青抱起,再將小青輕飄飄放下?為什么,我的氣機好像有了四肢百骸?”
“乖,不怕,有爸爸在呢。”胖子抬手輕撫小青的腦袋,然后陡然發力,剎那間沖到了老人的面前。
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老人的臉上。
脆響!
山妖化作的老人,直接被這股巨大的力量,給扇進了凹凸不平的石壁中。
胖子身影飄忽,瞬間到了石壁前,一腳踹在了剛剛好似鑲嵌進石壁的老人胸口,直接踹碎了胸口。
老人瞬間消失。
山妖沉入了地底深處。
剛才,他以氣機意識凝化而成的老人,在小青無數次的打擊下,都依然如故的形象,被溫朔一巴掌,一腳,生生給震碎了。
震得它,短時間都內無法恢復如初。
而且,它的意識中,第一次生出了對人類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