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雖然你挺可憐的,但……”小青語重心長地說道:“但,你也不該那么兇的,月影山是你的家,我們到這里來也沒想破壞你的家,我們是客人,你應該很熱情很禮貌,也很開心才對呀。”
山妖的氣機緩緩浮動,卻沒有說話,很顯然,它正在思考小青的話。
溫朔心思電轉著,道:“青兒,你慢慢說,它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另外,不要再責怪它,它還小。”
“我懂。”山妖突然有些生氣地說道,旋即又消沉道:“懂一部分。”
“沒關系,我可以教你的。”小青滿臉都是心疼和同情,道:“你能不能變成一個小孩子的模樣?你現在這么大,我看著很累的,那,不許變成之前那個老頭兒的模樣,不好看,而且你又沒那么大的年紀,也不對,你年齡倒是很大,可你懂得太少,就是個小孩子。”
山妖困惑著反駁道:“我之前變成的,是一個好人的樣子。”
“你呀,懂什么好人壞人啊?”小青嗔責道:“再說了,變成那么老的樣子,太難看了。”
“不難看!”山妖有些生氣地說道。
溫朔趕緊制止住小青準備抬杠的話語,道:“它說好看,而且說是好人的樣子,一定是有原因的……山妖,你應該是見過那樣的一位老人,而且,被老人感動過,給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是的。”山妖很實誠。
“所以,把他記在心里,是對他的尊重。”溫朔端起了一副為人師表的架子,淡淡地說道:“你,要有自己的形象,而不是變化出那位好人的形象,出現在別人的面前。”
“為什么?”山妖不解,又有些不甘。
溫朔嚴肅道:“因為你是妖,不是人。而且,你現在的心智、品性,配不上那位好人的形象,你變化成他的模樣,是對他的侮辱,是想要,讓所有看到你的人,罵那位好人嗎?”
山妖困惑、思考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明白了,我如果變成他的樣子,別人罵我壞的時候,就是在罵他。”
“對。”溫朔點點頭。
“可是我不壞。”山妖怒道。
“青兒,聽到了嗎?”溫朔扭頭看向小青,慈祥地說道:“它現在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壞,更無法區分善惡。所以,你不要和它生氣,慢慢地教它去認識、學習。”
小青點點頭,同情地看向山妖。
山妖怒火再漲,但莫名其妙地,又不好意思發火——因為它覺得,而且肯定,面前這個人,說得對。
遲疑了一會兒,山妖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我壞嗎?”
“你不壞。”溫朔搖頭道,神色平靜,道:“只是你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對是錯。當然,這不能怪你,因為你是妖,你沒有接觸過人類的思維,你甚至沒有和別人進行過思想意思上的交流,你一直是孤獨的存在。畢竟,普通人類,你無法與他們對話,因為他們聽不到你的意識。至于和你一樣的妖……這個世界上,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她,小青,不就是妖嗎?”山妖問道。
“她是我的女兒。”溫朔慍怒,隨即恢復了平靜的淡然,道:“她是妖,但已經具備了人類的心性、品德、思想,而且將來,她會擁有人類的身軀,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她會有更為美好,多姿多彩的生活,會有很多的朋友,可以周游世界各地,會結婚,會有自己的孩子,有很多的親人……所以,她已經不能算是妖了。”
山妖的意識消沉了很多,很多,充滿著希冀和羨慕地小聲說道:“我,我能和小青一樣,成為人嗎?”
“不能!”溫朔回答的很干脆。
這讓忍不住想要答應的小青,把剛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可憐兮兮地用哀求的眼神看向父親。
她希望,父親答應下來。
她希望,這個可憐的山妖,能夠和她一樣,離開這片山林,離開這種孤苦無依的生活環境。
“為什么?”山妖怒火沖天。
就像是人一樣,自我的思維理智,往往會導致一種必然的性情狀態,比如現在——當溫朔從最初勾起山妖的回憶,再到小青人性化的同情,可憐,讓山妖感受到了溫情,情緒出現幾次起伏波動,并漸趨能夠控制情緒時,溫朔給它描繪出了一個美好的愿景。
無數次被小青辱罵鄙視,之后又被小青同情可憐……
山妖的內心中,已然對自己有了深刻到骨子里的認知——我真的是個笨蛋,我傻,蠢,我什么都不懂,我活該被人瞧不起。
這種卑微中,必然出現的是一種倔強的決心,向往。
我,是不是也能變得,像小青一樣好?
我也可以學習,可以成長啊,而且如果有人教我的話,我會成長得更快,我會學得比小青還要好。
而這個人,還有他的女兒小青,一定會教我的。
可是就在它充滿了希望和向往的渴望時,卻被溫朔干脆利落地拒絕了。
它怎能不生氣,不惱怒?
人都會生氣,更何況一個還不具備人性、完全心智的山妖?!
剎那間,殺氣縈繞。
小青正待要沖上前保護父親,卻被父親一把拽住,但見通體白光的父親,之前還是柔和的光澤,剎那間白光大盛,如一輪當空烈日,威嚴無匹,沒有濃烈的殺氣,卻透著無可匹敵,神祗般的威嚴。
“啊……”小青一聲尖叫,猛地掙開了父親的手,迅疾躥出了老遠,瑟瑟發抖,驚恐萬狀地看著父親。
正準備喝斥山妖的溫朔,聽得小青尖叫,猛地意識到了什么,趕緊將外釋的氣機收斂回去,舉步就要去扶起小青,又想到旁邊憤怒的山妖還在虎視眈眈,而且自己現在過去,是不是還會對小青造成傷害?
他心里沒譜,只得停步,朝著小青揮揮手,道:“青兒,爸爸不是故意的,你在那里別動,等爸爸先教訓了這孽畜,咱們再一起回去。”
“沒事,就是有點兒疼。”小青蹲在遠處,撅著嘴委屈地說道。
被小青的尖叫聲驚到的,不止是溫朔,還有山妖。
在心生怒火,且不受控制地動了殺機之后,驟然遭遇到溫朔那強烈的,令他忌憚,且本能意識到危險,能給自己造成傷害的氣機,山妖更加緊張、憤怒,一時間卻又有些猶豫。
因為之前溫朔和小青的那些話,讓它知道了,自己總是做錯,錯了,就是壞。
就在它猶豫的一剎那,旋即被本能驅使著要先下手為強時……
小青的尖叫,驚醒了它。
隨即,溫朔的氣機收斂,與小青之間動情而關切的對話,讓山妖羨慕,向往,感動。
這么多年了。
我受過多少次的傷痛,為什么沒有人,會來關心我?
因為我是妖,因為我壞,因為很多?
小青也是妖,但她不壞,她有一個被她稱之為爸爸的人,如此關心,疼愛,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也要保護她。
山妖正自思忖時,溫朔冰冷的意識傳出:“孽障!你還不知錯!”
山妖錯愕道:“我,有什么錯?”
“你動輒發怒,心生殺機,這便是大錯特錯!”溫朔訓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你卻殺機濃重,千百年來,上天無數次對你施以懲戒,你卻不知悔改,僅憑此,又如何成人?”
“你,我不懂你說的是什么意思。”山妖顫顫巍巍地說道:“懂,也懂一點點,你別生氣,讓我慢慢想。”
“哼!”溫朔繼續斥道:“想要做人,先要修心,修性,修德!”
“我不會啊。”山妖道:“你,你教我!”
溫朔冷哼道:“癡心妄想!”
“什么意思?”山妖滿心困惑。
小青忍不住從遠處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半途卻好似忌憚父親身上散發的威嚴氣機,又好像同情山妖,想幫助山妖,竟然一拐彎,徑直躍到了山妖的幾根骨頭,以及山妖濃厚的氣機中間。
山妖下意識地趕緊縮了縮,給小青騰開了一片空間,不去讓自己的氣機沾染到小青。
“青兒,趕緊回來!”溫朔急忙斥道。
“爸,你別難為它了,我教教它,它挺可憐的。”小青乖巧,可憐兮兮地哀求著父親,繼而扭頭摸著山妖的一根骨頭說道:“你這個傻東西,想讓我爸教你,你得禮貌點兒,哪有你這么說話的?”
山妖疑惑道:“什么是禮貌?該怎樣說話?”
小青笑瞇瞇地揚起笑臉,露出調皮的,有些驕傲的神情,將胳膊抱在胸前,哼哼著說道:“叫我一聲姐姐,我就教給你。”
“姐姐是什么意思?”山妖警惕地問道。
“姐姐,就是比你大,但是,我們是同輩,我可沒占你多大便宜,笨蛋!”小青敲了敲山妖的骨頭,道:“我爸爸,是長輩,比我大一輩,那,對長輩就要特別的禮貌,要聽長輩的話,長輩教我們,有時候發脾氣,打我們,都是為了我們好,知道嗎?”
“長輩,同輩?”山妖更加糊涂了:“你為什么比我大?我這么大,你這么小……”
小青又狠狠地敲了下山妖的骨頭,氣道:“你有我懂得多嗎?”
“沒有。”
“那,你也想成人,而我,已經是人了,所以比你更早些吧?”小青強忍著不耐煩的心緒,道:“其實就是誰先出生的意思,我比你早,就是姐姐,知道了吧?”
山妖怒道:“我知道出生什么意思,我比你出生的早得多!”
“胡說八道!”小青瞪著眼斥道:“那你還做你的妖吧,作妖你是比我出生得早,行了,妖大哥,你是大哥,再見!”
言罷,小青扭頭就跳到了父親的面前,氣鼓鼓地說道:“爸,咱們走!別管這個傻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