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先生,既然您看得這么清楚,那您有解決的辦法么?”張義謀關心的問道。
他是內地電影人,自然不希望內地電影垮掉的。但凡有一線生機,他都想要去嘗試一番。
“我雖然看得明白,但我也沒有辦法。”夏天擺擺手道,“改革總是要有一個陣痛的過程,這是任何人都無法避免的,而且我覺得這也不應該避免。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能夠順應時代的,都將在改革中獲益匪淺。不能夠適應時代變革的,那也只夠被淘汰掉,勉強也沒有好結果。”
內地電影產業如果還是計劃經濟模式,統購統銷的話,那的確是不必擔心垮掉的問題。但是這樣生產出的電影,質量低下,內容陳腐,不接地氣,根本不能滿足大眾的文化娛樂需求。
而且這種經營模式,會讓國家負擔加重。很多電影廠出產的作品,根本不賣錢,完全要靠國家的資金。
但國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尤其九零年代,國內都在忙著經濟,每一分每一角都有大用處,拿不出太多錢給電影公司。
所以內地電影產業必須改革,由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讓觀眾投票,讓票房說話。
那些可以拍出令觀眾滿意作品的導演,都會在這場變革之中受益。
比如馮曉剛,他的馮氏喜劇是九零年代末到二十一世紀初,內地少有的票房大戶,可以與香港電影、歐美電影一決高下。讓這位野路子的導演,也成為內地影壇的票房保證,和張義謀、陳愷歌等導演相提并論。
相反,那些迎合不了市場需要的導演,即便之前再有資歷,再有輩分,也終會被市場所淘汰。
比如謝縉,內地八零、九零年代最杰出的導演,被譽為中國當代電影大師,獲得了金雞獎終身成就獎、上海國際電影節杰出藝術成就獎等等。就連張義謀、陳愷歌、姜炆等人,在他面前都要執弟子禮。
但就是這么牛X的人物,因為適應不了時代的,最后還是被時代拋棄了。跟扶桑電影天皇黑澤明一樣,地位崇高,著作等身,但就沒人敢找他拍戲。
謝導的境遇雖然令人惋惜,但夏天知道,這是改革的必經階段。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也莫說謝導只是中國的杰出導演,就是電影的祖師爺D·W·格里菲斯,不也因為一部電影的票房失利,而落到無人敢情拍戲,最終窮困而死么。
在這一行,一向都是金錢說話,沒有那么多人情可講的。
你的電影賺錢,你的片約就多,你放X都是香的。
李小龍當年是嘉禾的臺柱子時,嘉禾唯一的一輛勞斯萊斯都由他開,連老板鄒文淮都只能坐奔馳,而且還要一個勁兒的哄著他,當大爺一樣伺候。
你的電影要不賺錢,三部電影不賣座,立刻就在圈內混不下去了。
比如拍了《鏢客三部曲》的瑟吉歐·萊昂,就因為一部《美國往事》虧了錢,立刻就被制片商打入冷宮,直到憂郁而死。
聽他這么說,眾人都點了點頭,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要改革就必須有犧牲,這是很難避免的事情。
能不能幸免,就靠自己的實力和運氣了。
“那整治盜坂呢?”陳愷歌又問道,“據我所知,歐美好像就沒有盜坂。”
“不錯,歐美的確很少有盜坂。但是這是他們近百年,不斷加強法治的結果。中國大陸現在無論相關琺律還是警力配置都不達標,想要根除盜坂,基本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夏天擺擺手道。
內地直到九一年才頒布著作權保護法,九二年才成為《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和《世界版權公約》的成員國。九四年才通過《關于懲治侵犯著作權的犯罪的決定》,九七年才在《刑法》中加入了“侵犯知識產權罪”。
琺律的制定尚且如此落后,就更不要說執行的力度了。
前世,由于互聯網的盛行,網絡上侵權的資源數不勝數,根本管不勝管。今天查封一家盜坂網站,明天就有十家、二十家冒出來。
租一個服務器,注冊一個域名,根本就花不了幾個錢。但是網站收的費用,卻足以彌補被查封的損失,因此很多人都是樂此不疲。
“而且你們還記得,現在我們國家的主要矛盾是什么么?”夏天又看向眾人問道。
眾人被他問得一愣,都疑惑的搖了搖頭。
“我國當前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夏天見狀搖搖頭,隨后向眾人說道。
這句話當年是初高中的必答題,也是必考題。十幾年都過去了,他現在依然記憶猶新。
聽夏天說出這句話,在座的幾位內地電影人都不禁露出尷尬的表情。
其實這句話他們之前好像也聽說過,不過誰都沒往心里面去。沒想到夏天一個香港人,居然比他們知道的還要清楚,還真讓人難堪。
“要想滿足十三億人的物質文化需要,全靠正版行么?得花多少錢呢?這筆錢又誰出呢?鉦府出得起么,民眾出得起么?不搞盜坂行么?”夏天嘆息道。
盜坂雖然不道德,但不必諱言,也的確是由于盜坂,文化知識才能在內地得到廣泛普及。
不然普通民眾如何買得起幾十元一本的正版書,如何玩得起幾十元一款的游戲,如何聽得起十幾元一張的CD……更不要說價值數百元的正版操作系統了。
要是強迫買正版的話,恐怕全中國都沒有多少人買得起個人電腦。畢竟操作系統正版、應用軟件也要正版,單是視窗操作系統加OFFICE辦公軟件,就要近千元。更不要說PS、Illustrator、Audition、Premiere等商業軟件了。全部配套下來,軟件比硬件都要貴得多。
當然,這也不是說盜坂是對的。只是在當年內地經濟還不發達的時候,盜坂的確是情非得已的辦法。
聽他這么說,眾人也都嘆了一口氣。
改革要有犧牲,盜坂無法根除,內地電影的未來還真是一片黑暗。
“那夏先生,您覺得我們該怎么辦呢?”張義謀問道。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在這個時候,我們只能做好本分,越是艱難,越要堅持。陽光總在風雨后。”夏天笑道,“來,各位舉杯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