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59年1月12日夜,長平前線,光狼城。
雖然已經是入夜時分,但是在光狼城之中,仍然隨處可見許多燃燒著的火把,將黑夜照亮。
不時有一支巡邏小隊沿著火把下的光亮行走而過,鏗鏘的腳步聲在黑夜中緩緩逼近,很快在光明中出現,又在黑暗中慢慢遠去。
此時此刻在秦軍大營的帥帳之中,武安君白起端坐主位,面前是自己的幾名心腹將軍。
在這些親信將軍之中,風塵仆仆,剛剛從前線歸來的副將王陵站位最為靠前,然后便是裨將司馬靳,接著才是其他人。
雖然說誰都知道如今長平戰場中秦軍已經變成了劣勢的一方,但是在大帳之中的這些秦國將軍的臉上你卻根本就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挫敗或者沮喪。
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熊熊的戰意,以及強大的信心。
這樣的信心其實并不是來源于他們對本身的自信,而是來源于他們對面前這位已經是滿頭白發的秦軍主帥的信心。
武安君白起,自出道以來大小數十戰從無敗績。
在武安君所率領的秦軍刀鋒之下被斬首的山東六國士兵足足有數十萬之眾,放眼天下無任何能與之相提并論者。
百戰百勝,無往不利,所向披靡,天下無敵……等等等等這諸多的詞匯,似乎就是為了武安君白起一人而量身打造的。
經歷這幾十年的戰爭,秦軍上下早就已經形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只要有武安君指揮的戰斗,秦軍必勝無疑!
既然這場戰斗必勝無疑,那么眼下的小小挫折,又怎么會被這些秦軍將軍們放在心上呢。
事實上不僅僅是這些秦軍的將軍,武安君白起本人更是對于自己能夠獲得這一場大戰的最終勝利深信不疑。
古往今來,越是能夠做大事的人,就越是對自己擁有著一種無比的自信。
白起既然身為當代乃至是中華上下五千年中軍事統帥的佼佼者之一,自然也就擁有著這種無與倫比的自信。
對于在征戰沙場大半輩子的白起來說,“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這句話,早就已經被他熟記于心了。
戰爭的形勢永遠都是千變萬化的,縱然是以白起之能,也不可能保證每一件事情都必定會被自己算中。
自從在長平戰場雙方全面爆發大戰以來,雖然白起料中了大部分的事情,但是也已經有好幾件事情出乎了白起的意料之外。
比如說故關并沒有被司馬靳攻克,又比如說魏無忌突然奪權率領魏軍南下,還比如說素來以沉穩著稱的司馬梗居然貿然出擊,在野王城外被魏無忌打得全軍覆沒。
但即便如此,白起仍然在和趙軍的正面交鋒上占得上風。
如果不是魏無忌這么一支騎兵從背后殺出來的話,那么毫無疑問最終的勝利必將屬于白起。
事實上在白起看來,魏無忌這支奇兵之所以能夠取得這么大的效果,最大的黑鍋當然應該是扣在那位當今秦國相邦范睢的身上。
要知道在這之前從咸陽方面傳來的密報之中,秦王稷和范睢可是一直在信誓旦旦的朝著白起保證,十萬由晉鄙率領的魏軍馬上就將成為秦軍的助力,渡河進攻邯鄲。
如果真的如同密信之中所描繪的那樣的話,那么這場長平之戰早就結束了,甚至邯鄲現在很可能都已經被攻破,趙國都已經亡國了。
但非常可惜的是,劇本根本就沒有按照秦王稷和范睢在密信中所說的那樣去走。
而且不僅僅是魏軍,就連韓軍的突然背叛也是完全不在白起的預料之中。
雖然說司馬梗和白起這些年來已經不再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但是白起對于司馬梗的能力還是非常清楚的。
否則的話白起也不會讓司馬梗去鎮守野王城這么一座對于長平前線的秦軍來說至關重要的后勤基地。
以司馬梗的能力,如果不是五萬韓軍的突然背叛,那司馬梗和魏無忌之間至少也應該是一個五五開的局面。
但凡魏國和韓國這兩國有任何一個沒有背叛,秦軍的處境都不會被動到現在這個地步。
而魏軍和韓軍的背叛或者忠誠,那都不是白起這么一個前線統帥所能夠決定的。
很顯然,這是外交方面的事情。
既然是外交方面的事情,那么負責外交的范睢不背鍋,難道還要秦王稷來背鍋不成?
如果說白起知道在野王城之戰前,司馬梗還曾經收到過一封來自范睢催促出兵的密信,那么此時此刻白起可能連生吞了范睢的心都有。
長平之戰這樣秦趙雙方幾乎都已經是傾國之力去打的大戰,那就不是白起這么一個前線統帥所能夠決定一切的,而是兩國決策層在軍事、外交、后勤等諸多方面的全方位對拼。
這就是為何一直以來都說長平之戰是綜合國力之戰的原因。
很顯然,范睢所主導的外交部分,在這一仗中拖了后腿。
外交,在后世常被稱為“國家軟實力”,它雖然并不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但同樣也是一個國家綜合國力的一部分。
正是因為范睢所主導的外交上的失敗,讓韓國和魏國站到了趙國一邊,最終才導致了如今長平戰場上秦軍的被動。
如果不是說白起在軍事方面壓倒了廉頗的話,那么現在的長平基本已經完全沒法打了。
但不管怎么說,就算范睢搞出了這個爛攤子,白起也必須要幫范睢擦屁股收拾殘局。
長平打輸了,范睢頂多就是失去一些秦王稷的信任,并不算多么的傷筋動骨。
可白起的不敗神話一旦破滅,那么等著白起的就是死路一條了。
白起不能輸。
也不會輸。
雖然說魏無忌所引領的這一波反撲的確讓白起有些措手不及,但現在白起已經完全調整過來了。
是時候掀開秦軍反擊的大幕,將局勢再一次扳回秦國這邊來了。
如今白起將這些心腹將軍們秘密召集于此,就是這個原因。
白起環視了心腹們一圈之后,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顯然對于這些屬下們的精神面貌非常滿意。
白起將目光收了回來,緩緩開口。
“諸將,今長平勢急,想必汝等皆已知之。由此,大王不得已往清河與那趙王丹商討議和之事。此秦國之恥,更是吾等之恥!吾今日召爾等,便是要洗刷此恥!”
大帳之中一片安靜,在白起嚴厲的話語之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將身體盡量挺直了一些。
白起將目光看向了自己面前的桌案。
在桌案之上是一副地圖,這副描繪著長平戰場乃至整個上黨郡地形的地圖在過去的日子里被白起看過了無數遍,上面的所有一切都早就被白起記得爛熟于心。
白起伸出了手,緩緩的落在了地圖上的某個地方。
“諸將,吾大秦鐵軍的雪恥之路,便由此而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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