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國人因為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而手忙腳亂的時候,趙丹在干什么呢?
趙丹在喝酒。
獨酌不如同醉。
所以理所當然的,兩名大臣虞信和李伯就出現在了大廳的下首。
虞信舉著酒爵,對著趙丹笑道:“大王此次河東功成,則趙國獨霸之勢定矣,未來之天下,但凡大王號令所至之處,必將無所不從也!”
看得出來,虞信很高興。
虞信是真的很高興,畢竟作為趙國的核心領導層之一,虞信的利益和趙國的利益原本就是牢牢的綁在一起的。
另外一邊的李伯同樣也道:“大王此番繼承武靈、惠文兩代先王之功業,率趙國登臨天下之巔,實乃是自趙國成立以來前所未有之功績,必將名垂青史!”
趙丹一聽虞信和李伯這些話,心里那叫一個舒服。
誠然趙丹的心中很清楚,虞信和李伯這么說話當然是有著拍馬屁的動機在里面的。
可是他們說的有錯嗎?一點都沒有!
如果不是寡人,現在的趙國能夠在長平之戰中擊敗秦國?
如果不是寡人,趙國能夠從秦國手中收復河東?
不可能!
所以說虞信和李伯說的,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事實啊!
既然是事實,那么寡人有什么理由不去坦然的面對這些馬屁不對,是面對這些稱贊呢?
寡人就是這么出色的、力挽狂瀾的、斗翻了秦王稷兩場的優秀國君,是趙國有史以來最為出色的國君,更將是率領著趙國一統天下的第一代大一統王朝創始人!
趙丹的心中熱乎乎的,身體也熱乎乎的,說不清是因為這酒,還是因為心中那歡快無比的情緒。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趙國宮廷侍衛走進了大廳之中,朝著趙丹躬身稟告:“大王,門外又有秦國車馬到了。”
“哦。”趙丹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開口道:“不是說了嗎,一概不見!”
李伯猶豫了一下,隨后還是忍不住說道:“大王為何不見見那秦國使臣,聽聽其到底為何而來?”
趙丹哈哈一笑,將手中熱騰騰的酒液倒入口中,十分滿意的長出了一口氣,這才道:“秦人之所以來此,無非就是想要以河東郡之地換取寡人退兵。可如今河東郡已經盡在寡人之手,秦王稷想要用這樣的條件來欺騙寡人,那就是做夢!”
在對待敵人的時候,趙丹可從來都不會大方,尤其是對待秦國更是如此。
而且說起來這秦國原本是以割讓河東郡作為理由來組織了這一次洛邑之會的,結果真到談判桌上卻又矢口否認,這種出爾反爾的行為讓趙丹十分的不爽。
寡人可不是楚懷王,你范睢也不是張儀!
因此在聽到范睢求見的時候,趙丹想都沒有想就立刻拒絕了。
當初你對寡人愛理不理,寡人現在讓你高攀不起!
當然了,這其實也并不全然是趙丹意氣用事。
如果說之前是秦國想拖的話,那么現在就變成了趙國想拖了。
在如今的情況下,拖延對于趙國來說其實是很有好處的。
先晾他幾天,然后再和秦國人談。
等到那個時候,已經被逼到山窮水盡的秦國還不是隨便趙丹怎么獅子大開口?
讓你秦王稷出爾反爾,讓你秦王稷在寡人面前擺譜。
寡人現在就好好的讓你知道一下,什么叫做絕望!
帶著這樣愉快的心情,趙丹準備繼續飲酒作樂。
然而前來報信的趙國宮廷侍衛在猶豫了一下之后,繼續開口了。
“大王,這一次前來的,乃是秦王稷的車駕”
大廳之中瞬間一片寂靜。
趙丹放下了手中的酒爵,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秦王稷居然親自來了?”
侍衛點頭,道:“回大王,根據秦人聲明,的確是秦王稷親自前來”
趙丹砸了砸嘴巴,沉默了半晌之后忍不住輕輕的感慨了一句。
“這個秦王稷,是真的能屈能伸啊。”
秦王稷坐在車駕上,身形挺得筆直,如果不是那在火光照耀下仍舊顯得有些蒼白的臉色,看上去和往日幾乎沒有任何的區別。
但是在秦王稷的身邊,許多秦國的大臣們臉上都露出了忿然的神色。
“這趙王丹,實在是太過倨傲,大王親自來見,他竟然還端著架子!”
要知道過去那么多年以來,秦國向來是這天下的霸主,從來都只有其他的國君前來拜見秦王稷,哪里有秦王稷主動去求見別人的?
可是如今秦王稷不但親自前來求見趙丹,還在趙丹的營地面前等了整整一刻鐘的時間,都沒有得到任何的回答!
這簡直就是對大秦帝國赤裸裸的藐視!
但更讓這些秦國臣子們憋屈的是,明明已經被小覷了,被不公平對待了,可現在還是只能忍!
不忍不行啊。
到了現在,所有在場的秦國使團大臣們都知道了鄭安平降趙的事情。
鄭安平的投降就代表著河東郡已經徹底的完蛋了!
更重要的是河東郡之中現在還有著超過二十萬的三晉聯軍,這二十多萬三晉聯軍隨時都有可能度過黃河,攻入秦國的大本營關中。
而秦國現在卻根本沒有任何一支部隊能夠抵擋廉頗率領的這二十多萬三晉聯軍主力!
形勢比人強啊。
誰讓秦國輸了呢。
輸了戰爭,也就輸了外交!
現在的秦國,就算是被趙國啪啪的扇臉,那也只能夠立正挨打。
就算是被趙國人冷落著,那也只能忍。
如今這些秦國大臣們陪侍在秦王稷的車駕旁邊,站立在這初春的寒冷夜晚之中,感受著面前營墻之上那一道道趙軍士兵投來的嘲諷目光和時不時傳入耳中的笑聲,這種感覺簡直就像是有人拿著一把把刀在一次次的扎著心哪。
忍字頭上一把刀啊。
每一名秦國大臣的臉上都火辣辣的,只在心中期盼著由于黑夜的隱藏,能夠將這副出糗的模樣給完全掩蓋下來。
但誰都知道,這其實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不要說趙國大營了,這一次洛邑之會六國的營地幾乎全部都是圍繞著高臺而建,相互之間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
一刻鐘的時間,早就已經讓所有其他大營之中的國君們知曉秦王稷親自求見趙丹,被趙丹晾在門外的事情了。
于是這原本就火辣辣的臉龐啊,似乎又突然生出了一股火焰,一下子燒到了內心去了。
又過了片刻,趙國大營的營門仍舊沒有任何的動靜。
終于有人忍不住對著秦王稷道:“大王,那趙王既然如此傲慢,不如便先歸營。”
秦王稷緩緩轉頭,一言不發的盯了說這句話的大臣一眼,一直將這名秦國大臣盯得滿頭大汗,這才將目光重新轉了回去。
沒有人敢再勸秦王稷了。
好在大門終于打開了。
在大開的大門之中,面帶笑容的虞信出現在了秦王稷和所有秦國使團成員們的目光之中。
“秦王,吾王已在大廳之中等候。”
雖然門已經打開了,迎接的人也已經到了,但是秦國的大臣們不但沒有感到任何的高興,心中的怒火反而更盛。
這趙王丹見到大王來訪,竟然都不親自出營,好大的架子!
虞信看著這些面色不善的秦國大臣,整個人臉上表情不變,心中卻感覺好笑。
這些秦國人,看來還是沒有認清楚形勢啊。
長平之戰前秦國是當之無愧的老大,河東之戰前秦國也能算是個并列第一。
但是現在不同了,現在只有趙國才是華夏大地戰國諸雄中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時代變了!
“如果那些秦國人還認不清楚形勢的話,那么就讓寡人的廉頗大將軍去幫他們認清楚這個世界到底誰的拳頭更大一些吧!”
以上是趙丹在一刻鐘前說出來的原話。
所以虞信現在心中對于秦國使團的憤怒什么的,根本就無所謂。
愛進進不進滾,吾還趕著回去和大王喝酒呢!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秦王稷終于開口了。
“既然如此,那么便請虞卿領路吧。”
秦王稷說話的時候十分的平淡而冷靜,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虞信的心中微微一跳,有些敬服的看了一眼秦王稷,說話的時候也不覺變得更加恭謹了幾分:“既如此,那么便請大王移駕入營!”
秦王稷的車駕緩緩的動了起來,在數百名秦國精兵和數十名秦國大臣的陪伴下,緩緩的進入了趙國的大營之中。
片刻之后,秦王稷見到了趙丹。
和趙丹一起等待著秦王稷的,還有重新整治過的宴席。
趙丹微笑的看著秦王稷,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秦王請坐。”
不知為何,秦王稷在落座的時候突然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好在范睢手疾眼快,一把上前扶住了秦王稷,再小心翼翼的攙著秦王稷落座。
趙丹看著這一幕,然后又仔細的看了看秦王稷那似乎有些蒼白的臉色,整個人若有所思。
等到秦王稷落座之后,趙丹的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對著秦王稷說道:“不知秦王此次前來,又是欲要以何地割讓與寡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