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鄭。
和陶邑一樣,韓國人的都城之中此刻同樣充滿著歡快的氣息。
韓王然和馮亭一個坐在上首一個坐在下首,兩人的臉龐之上都帶著滿臉愉快的笑容。
只見馮亭對著韓王然笑道:“大王,根據前線的戰報,如今淅城已經被靳黈將軍所攻克,南陽郡從此盡入大王之手矣。”
雖然早就已經知道了這份情報,但是當這番話從別人的嘴里說出來的時候,韓王然還是發自內心的覺得——舒服,實在是太舒服了。
雖然說自從韓王然登基以來,韓國一度在面對秦國的時候落入下風,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啊,現在的韓國不但已經從秦國的手中收回了所有損失的土地,甚至還有了開始對外擴張的余力。
楚國人和秦國人爭搶了數年,連續爆發了幾次大戰的南陽郡,如今還不是落入了韓國的手中,平白為韓國人做了嫁衣?
是的,韓王然從這一次大戰之中所獲得的,其實還并不只有楚國手中的那大半個南陽郡而已。
宛城、丹陽、鄧城、淅城,這四座南陽郡之中的最大城市都已經屬于韓國,除了武關仍舊在秦國人的手中之外,整個南陽郡百分之九十五的土地都已經落在了韓國的手中。
這一次,韓國人可是抓住了好機會,在秦楚兩國之間狠狠的割了一大塊肉下來。
當然了,拿下南陽郡其實也是有一定風險的。
如此一來的話,韓國的領土就強勢插入了秦國和楚國之中,將秦楚兩國武關這一帶的領土完全分割開來。
也是因為這樣的地形原因,所以將來韓國也有可能會遭到秦楚兩國之間的聯手攻擊。
不過對于這一點,韓王然倒是沒有什么所謂。
反正韓國本來就位于中原,是不折不扣的四戰之地,就算是不拿下南陽郡,秦國和楚國對于韓國的威脅也是有的。
所以說啊,只要能夠開疆拓土就行了,其他的誰管那么多,土地和人口才是硬道理,別的都是扯犢子。
一想到這里,韓王然的心中就變得更加的愉快了。
帶著這份心中的愉快,韓王然對著面前的馮亭說道:“華陽君,如今上將軍對上蔡的攻勢如何了?”
馮亭答道:“回大王,靳黈將軍剛剛傳回捷報,上蔡已經于兩天之前被上將軍占領。”
“善,善,善!”韓王然一張臉上的笑容燦爛無比,簡直讓人不敢相信這是那位一直以來醉心權術之道,天天就像申不害一樣板著個臉的韓國國君。
馮亭頓了一下,對著韓王然說道:“大王,剛剛收到了趙王那邊的一份書信。”
“哦?呈上來給寡人看看。”韓王然饒有興致的說道。
片刻之后,一張紙制書信就送到了韓王然的面前。
韓王然并沒有急于拆開信封之上的火漆,而是先將信封拿在手里,嘖嘖贊嘆了幾句。..
“華陽君,汝說寡人的韓國甚么時候也能夠弄出紙來?要不然的話,讓寡人在邯鄲城之中的那些間諜去試試看能否盜出紙張的秘方?”
馮亭道:“已經命工匠去研制了,但據說趙國方面也是用了好幾年的時間才慢慢將這種改良過的紙張制作出來,所以研制的時間未可知也。而且如今邯鄲城之中的造紙坊已經被趙軍全面接管,無宮廷令牌者不能夠入內,想要偷盜秘方的話也是頗為困難。”
韓王然哼哼了幾聲,顯然對于間諜在這個時候派不上用場而覺得有些不滿,過了片刻之后才道:“既然如此,那么寡人便向趙王求購一些好了。”
在這個年代,像國君這種每天都要碰個幾十上百甚至幾百斤竹簡的職業,對于紙張的渴望絕對是常人難及的。
畢竟大部分的國君都是很少鍛煉的,然后又天天要應付眾多后宮女人的索求無度,這天天再拿著幾百斤竹簡,這手簡直比后世的宅男還要酸啊。
馮亭頷首道:“想必以大王和趙王之間的關系,要到一些紙張應當不難。”
韓王然點了點頭,一邊熟練的拆開信封其中的內容,一邊笑道:“那是自然,寡人和趙王可是咦?”
韓王然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難看。
坐在下首的馮亭看著韓王然的表情,忍不住開口問道:“大王,河東郡出事了?”
在馮亭下來,估計也就只有這件事情能夠讓韓王然的表情變化如此之大了。
過了半晌之后,韓王然緩緩的將面前的信封放了下來。
“不是河東郡,而是趙國趙王要求寡人就此和楚國停戰議和。”
這個消息讓馮亭的動作直接停頓了一下。
過了好一會之后,馮亭才開口說道:“大王欲要如何回應趙王的要求?”
韓王然笑了笑,只不過臉上的笑容多少顯得有些勉強:“寡人決定就此罷戰。”
對于韓王然來說,這個決定其實并不算太難做,但是既然這個決定是在趙國威壓之下做出來的,那么韓王然心里的不舒服也是可以預見得到的。
馮亭想了想,認同了韓王然的意見:“大王所言極是,臣亦覺得如今所占領之領土已然足夠,若是再繼續的話,那么恐怕會難以掌控。”
想要掌控一個地方,那可不是說大軍過去把城池占領就完了。
還要派去官吏掌控城池,將人口造冊登記,理清田地數目和分配,然后再成功的把稅賦收上來,讓這里的百姓能夠為韓國服役和定時集合訓練。
這一番一連串的措施弄下來并且得到真正的貫徹和實施之后,這個地方才能夠算得上是韓國真正的領土了。
沒有稅收也沒有兵源的領土,那也就是在地圖上好看一點罷了,實際上是完全沒有任何用處的。
以韓國如今的國力來說,掌控一整個南陽郡其實就已經有些勉強了。
畢竟韓國作為戰國七雄之中倒數的國家,一直以來對于人才的吸引力是非常弱的,沒有足夠的人才作為官吏去管理地方的話,這地方根本就掌控不了。
韓王然在聽完了靳黈的話之后,臉上的表情總算是好了不少,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既然如此,那么寡人這一次便遂了趙王的意又有何妨?反正趙王也說了,以停戰之日的國境線為新國界,上蔡現在也拿下來了,寡人一點也不虧。”
馮亭點頭道:“大王能夠如此想便是最好,臣以為如今韓國想要繼續發展壯大,托庇于趙國的羽翼是必須的,大王萬萬不可重蹈那魏王圉覆轍才是。”
在韓國政壇之中,馮亭一直是非常有名的親趙派,而上將軍靳黈這些年來對于三晉同盟則有著不少的看法。
如今靳黈領兵在外,馮亭自然也就是不失時機的向著韓王然說明親趙的必要性。
韓王然沉思半響,點頭道:“華陽君所言,頗合寡人之心啊。其實還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趙王在信中還希望寡人出兵幫助趙國攻擊秦國,不知華陽君以為寡人應該如何回答?”
馮亭聞言一愣,過了半晌才道:“若是如此的話,那么恐怕趙國在河東郡之中的戰況并不算樂觀啊。”
韓王然嗤笑道:“那武安君白起之能,寡人當年可是親身體會過的。雖然趙國人在長平一役中擊敗了白起,但是這一次白起卷土重來,勝負還真是未可知也。對了,最近宜陽郡守不是剛剛來報,說大量趙軍自宜陽西進嗎?如此說來的話,那廉頗也是打算去進攻函谷關的吧。”
馮亭點頭道:“確實如此,大王。若是以臣之見,那么這一次其實倒也不是不能夠幫助趙國一次。”
“哦?”韓王然有些驚訝:“這是為何?寡人覺得這趙秦兩國相爭便讓它爭去,寡人只需要坐山觀虎斗,豈不妙哉。”
馮亭搖了搖頭,道:“大王此言卻是有失偏頗了。臣請大王想想,秦國人朝思暮想者無非便是東出中原,若是此戰趙國落敗導致函谷關重回秦國手中,那么大王的宜陽可是要再度面對秦國人的兵鋒了,這對于韓國來說絕非好事啊。”
韓王然皺起了眉頭,過了好一會才道:“這倒也是一個問題,原本南陽郡便是從秦國人手中奪來,若是再多一個宜陽被秦人虎視眈眈的話好吧,既然如此,那么寡人等會便命令上將軍率軍回返,準備支援趙國人便是。”
馮亭繼續道:“大王,其實這一戰也未必便是對大王不利,臣覺得這一次仍舊擁有著韓國能夠謀利之處。”
韓王然臉色一喜,道:“華陽君快快道來!”
馮亭道:“大王,若是想要從中原攻入關中,無非河東、函谷關、武關三處爾。如今趙國龐煖部位于河東,廉頗部進攻函谷關,那么大王大可以命令上將軍回師南陽郡,攻擊南陽郡西北之武關。若是武關并入韓國,那么大王今后便不用擔心秦國人自關中威脅南陽郡矣。”
武關,被譽為“秦之四塞”之一,乃是秦國通向江漢平原的咽喉要道,有“武關一掌閉秦中,襄鄖江淮路不通”之稱,所謂“扼秦楚之交,據山川之險,道南陽而東方動,入藍田而關右危。”是不折不扣的兵家必爭之地。
原先韓國雖然對于武關也十分覬覦,但是仍舊忌憚秦軍的強大實力而不敢輕舉妄動,如今趙軍主力在廉頗的率領下西進關中,正好是韓國趁虛而入的絕佳時機。
想通了這些關節之后的韓王然臉色大喜,笑道:“華陽君此言大善!寡人等會便讓上將軍回師南陽,攻擊武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