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陶邑,宮城。
魏國的宮城之中種著許許多多的樹,每到這樣的盛夏時分,知了就在樹上聲聲的叫著,正午的太陽直射大地照出陣陣樹影,偶爾一陣清風吹來,所有靜止的影子一下子似乎都全部活了過來,輕輕的隨風擺動著。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暴喝突然從宮殿之中傳了出來:“蠢貨,都是一群蠢貨!給寡人滾出去!”
伴隨著魏王圉的怒罵,幾名魏國大臣灰頭土臉的從宮殿之中跑了出來,很顯然剛才魏王圉的那一番怒火就是沖著他們發的。
但是這些大臣們走了,卻并不代表著宮殿之中就沒有人了。
魏王圉注視著坐在自己下首不遠處,頭低得幾乎已經和膝蓋平齊的段干子,用帶著明顯怒火的聲音道:“段卿,汝來給寡人出一個主意吧!”
段干子一聽魏王圉這番話,心中那叫一個糾結啊。
主意?現在還能夠有什么主意?
如果魏王圉在之前愿意聽從段干子的話,將魏軍的主力主動的撤回陶邑城之中固守,那么魏軍的主力就不會潰敗。
如果魏軍的主力不潰敗的話,那么原本和趙國還在相持甚至占據了一些優勢的秦國和韓國就不會突然轉變立場向趙國求和。
如果趙軍沒有擊敗魏軍,那么趙軍主力也就不會得到北上反包圍齊軍的機會,而原本擊敗了廉頗的齊軍甚至可能會攻破聊城,將大名鼎鼎的廉頗給活捉或者殺掉!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因為魏王圉的這一次指揮失誤導致魏軍潰敗的話,那么現在的局面應該是秦軍對河東郡猛攻不舍,韓軍在上黨郡相持不下,齊軍對聊城狂轟亂炸。
秦軍假如攻克了河東,那么就可以沿著河東繼續東進,一鼓作氣配合韓軍拿下上黨東出邯鄲。
韓軍假如拿下了上黨,那么既可以配合秦軍拿下河東,也可以直接東出包圍邯鄲。
齊軍如果拿下了聊城,那么廉頗無論是戰死還是被俘,對于趙國的軍心都是致命的打擊,而且在那之后齊軍既可以北上包圍邯鄲,又可以南下配合魏軍對趙國發動反擊。
換言之,只要這三處戰場的任何一處戰場在魏軍潰敗之前取得突破的話,那么趙國人就會立刻陷入完全的被動之中,整個戰爭的天平就會瞬間朝著四國聯盟重重傾斜,甚至稱之為大局已定都不為過。
但就是這樣的大好局面,卻因為魏王圉的固執而統統葬送了!
就好像多米諾骨牌效應一樣,魏軍的失敗所導致的正是四國聯盟在所有外交和軍事戰場上的接連崩盤。
這種國際聯盟就是這么一回事,大家都各懷鬼胎,如果是優勢情況的話那么不用說肯定都是全力痛打落水狗,但要是變成劣勢局面的話那一個個就只想著提前求和保證實力了。
一想到這里,段干子就忍不住想要站起來痛罵魏王圉一番:“大王,正是因為汝的固執,所以才導致了這次千載難逢的良機被吾等魏國給葬送了!”
段干子的心中是真的悔啊。
要知道段干子其實和趙國的胡衣衛私底下是有些聯系的,而這些聯系一直以來也都被趙國所暗中利用著。
但是在這一次的四國伐趙戰爭之中,因為段干子覺得魏國贏面很大,所以他十分果斷的拒絕了趙國胡衣衛的要求,選擇了和趙國站在對立面上。
段干子很清楚,自己這樣做的后果是一定會遭到胡衣衛的報復,畢竟段干子本身的屁股就算不上干凈。
不過段干子當時覺得,只要能夠打贏了趙國人,自己這個在其中出力甚多的相邦肯定是有功之臣,還是大功臣。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是胡衣衛再如何拿出證據,魏王圉想必也是不會相信那些對自己這個大功臣的“污蔑中傷”。
如此一來,段干子既能夠成為功臣,又能夠借機擺脫掉胡衣衛這個心腹大患,從此不再和趙國間諜機構接觸,可以說是兩全其美。
然而段干子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押錯了寶,錯誤的判斷了形勢。
趙國竟然在以一敵四、而且還被韓國算計了的這種根本不可能贏的情況下,打贏了這一場大戰!
是的,雖然說這一場大戰并沒有就此結束,但是每一個人都知道,勝負的結果其實已經出爐了。
秦國和韓國向趙國求和的消息早在前幾天就已經傳到了陶邑之中,如今齊國求和的消息也剛剛傳到,魏王圉驚慌之下急召諸大臣入宮商議,這才有了剛剛魏王圉怒罵諸臣無用的那一幕。
只是……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段干子又能夠有什么辦法呢?
但魏王圉的兩道視線可都還在段干子身上呢,不管段干子樂意還是不樂意,這個問題他都必須回答。
不知為何,段干子突然想到了先前胡衣衛去府邸之中尋找自己的那一幕。
“段卿,若是能夠依計行事的話,那么這一次吾等可保汝一次富貴,若是段卿不愿意的話,那么……”
段干子很明白那些胡衣衛沒有說完的話意味著什么,那意味著胡衣衛將會把手中的黑材料捅給魏王圉!
此刻的魏王圉正是最為仇恨趙國的時候,一旦被魏王圉知道段干子竟然和趙國間諜機構悄悄的在暗中勾搭,段干子這條命就肯定完蛋了,甚至全家老小乃至是全族都要一起遭殃。
一想到這里,段干子終于下定了決心,慢慢的抬起了頭來,開口了。
“大王,為今之計,只有兩條路能夠選擇了。”
“哪兩條路?”魏王圉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追問道。
段干子定了定神,說道:“第一條路,那便是發動舉國之力,和趙國死戰到底!”
魏王圉楞了一下,隨后說道:“現在和趙國人作戰?恐怕……難有勝算吧。”
魏王圉氣歸氣,但是最基本的理智還是有的,自己家的這些殘兵敗將想要打贏趙國,那難度和登天也差不多了。
段干子抬起胸膛,高聲道:“大王何必妄自菲薄?想那趙國雖強,但是畢竟是侵略者!大王只需要登高一呼,自然有無數仁人志士云集大王麾下,為抵擋趙國侵略者獻出力量!”
魏王圉沉默半晌,開口道:“另外一條路呢?”
段干子看了魏王圉一眼,沒有從魏王圉的臉上發現任何能夠讓自己做出判斷的細節,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繼續道:“另外一條路,那就是向趙國求和了。”
“求和?”魏王圉這一次愣神的時間更久了,足足過了好一會之后才用不無嘲諷的語氣說道:“段卿莫非覺得現在的趙王還能夠容得下寡人的求和不成?”
“當然!”段干子肯定的說道:“臣請大王仔細想想,這天下乃是功利之天下,趙王也是個功利之人。只要大王愿意付出一些東西,那么趙王自然是會答應大王求和的。”
魏王圉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他當然很清楚段干子所說的“付出一些東西”指的是什么,不就是向趙國割地求和么。
又要割地求和嗎?魏王圉陷入了無比的糾結之中。
一陣輕風吹來,大殿之中的空氣緩緩的流動,無處不在的熱意也散去了一些,但是魏王圉卻仍舊覺得心中焦躁得似乎有一團火焰在不停的燃燒著,隨時都有可能噴薄而出。
良久之后,魏王圉才停止了思考,盯著段干子緩緩說道:“以段卿之意,寡人應該選擇哪一條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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