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大都督,喜得麟兒!”
這幾(日rì),眾將凡來議事,開口必是這一句話。
“不過添一懷中玩物,不值一提。”
而沈哲子也每每如此回應,只是眉眼之間不加掩飾的喜色顯示出此事絕對不是不值一提。嗣傳有屬,對任何人而言都是人生一大喜事,尤其對于沈哲子這樣位高權重、能夠影響成千上萬人福祉的人而言,更具有著某種非凡的意義。
雖然對于沈哲子當下的年紀而言,完全不必存有這方面的憂慮,但喜得嫡子,對于圍繞在他(身shēn)邊的一眾人而言也是一種振奮。
雖然家中傳來喜訊,但沈哲子卻不能即刻踏上歸程。河洛這一大攤子事,實在讓他難以抽(身shēn)。倒不是說不信任眾將的能力,而是許多事(情qíng)只有他在場才能得以妥善處理。
首先是對軍心的穩定。其實在王師接連大捷的(情qíng)況下,軍心方面并沒有太大問題,將士們人心振奮,哪怕某些小事上的安排難遂人愿,也不會激起什么忿怨。在這方面,主要還是針對將領們做出一些保證。
沈哲子近來頻頻召集眾將,或是單獨接見某人,將延遲報捷的事(情qíng)傳達給每一個人,告訴他們正式的酬功犒賞在年前應該不會有什么結果。
眾將雖然急于求進,但對此也都表示理解。其實江北晉軍表現不如人意,很大程度上就在于江東朝廷對待軍功問題不夠嚴肅,或是反應遲鈍,或是功賞不符,總之就是對于這些以(性性)命為晉祚保駕護航的將士們不夠重視。
淮南軍之所以能夠捏合成一個整體,就在于有沈氏這樣一個直達中樞的門戶靠山,大體上能夠做到有功必賞。但即便是如此,就連沈哲子賞格都有被拖延、壓制的(情qíng)況,更不要說這些尋常將領。
因此,眾將也都能夠理解沈哲子這一做法,雖然如此大功內外矚目,不可能會發生壓制不賞的(情qíng)況,但在細節方面筆墨輕重與否,也能決定單獨某一名將領前途如何。
對于眾將而言,他們自然更加傾向于內部先整理出一個功賞分配方案,然后再呈報臺中,如此他們才算是一個整體。
當然,延遲報捷并不意味著一切就安于現狀,對于眾將的臨時職事,沈哲子還是做出了一定的調整和安排。
首先是河北方面,仍然是以韓晃和謝艾為主。韓晃以騎兵控制住河內區域并負責策應汲郡的謝艾,這兩路人馬不獨常駐河北,而且未來還會繼續擴大規模。
至于河洛方面,沈哲子眼下是不可能坐鎮洛陽的,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qíng),那就是返回淮南,盡可能多的將江東財力、物力導運到中原地區,以支持這一區域戰后重建。
所以,鎮守洛陽的主將,沈哲子打算暫時任命譙王司馬無忌。譙王這個人,中人之姿,沒有什么讓人眼前一亮的才能,但也并不是一個昏聵無能之徒,而且有一個宗王的(身shēn)份,又因早年的家仇而與江東中樞各門戶幾乎沒有什么密切的聯系,正是坐鎮洛陽舊都的不二人選。
如今河洛悉定,雖然關中方面流露出一些干涉河洛局勢的跡象,但河洛戰事快速結束,并沒有給他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就算有什么想法,但是還未付諸施行,河洛已經悉定。
在軍事方面,沈哲子打算在河洛暫時保留五萬人馬的軍隊規模。主要的軍事行動,一則是繼續向西開拓,爭取將王師的影響范圍延伸到號稱“丸泥可塞”的故函谷關,而非僅僅止步于洛陽西面不遠、位于新安縣的新函谷關。
至于向北,則是小規模的沿太行八陘中的太行陘、軹關陘向西北方向的河東等地滲透,短期內不會發起什么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而其他各路軍隊,也并不會就此退回原本的駐地防區。滎陽仍然作為一個集散點,交由郭誦駐守,路永的水軍(日rì)后將主要活動在黃河到鴻溝這一段水域,毛寶將會東進到滑臺,繼續守住經營這一個河南據點。
比較讓人費心的還是徐州軍,沈哲子當然不可能再容許他們返回廣陵大本營,但徹底納入到淮南軍體系里也是火候不到。所以沈哲子打算先將李閎安排在原本陳光亂軍所盤踞的陳留郡區域內,保留一萬兵力。再留兩萬人配合譙王坐鎮河洛,剩下的則以就食為名,先隨自己返回淮南,暫時安排在淮(陰陰)。
另外,眼下還坐鎮泰山郡的沈牧,沈哲子并不打算撤回,這一個華東區域唯一的制高地必須掌握在手中,所以來年還要繼續增兵。未來如果沒有其他特殊需求,沈牧將主要負責徐北、青、兗等州郡軍務,算是沈哲子如今勢力范圍內第一個相對獨立的作戰區。
不過未來幾年內,軍事上的重心還是在西。譙王坐鎮河洛之后,南陽防區便騰空出來,沈哲子打算派沈云接手。
南陽乃是溝通漢沔區域的重點所在,單憑沈云一個人無論年齡還是資歷都有些勉強,所以沈哲子又準備搭配老將徐茂。
至于軍中其他年輕將領們,除了謝艾已經確定汲郡所在之外,其他的都還沒有安排固定的駐守區域。類似謝奕、蕭元東等年輕將領們,仍是以磨練為主,主要安排在河洛西、北方向,負責河洛的防務和對外攻略具體軍務。
大體上的軍事安排就是如此,維持一個外重內輕的局面,像是原本重兵屯守的汝南、淮南等地,(日rì)后將不會作為軍務重點,轉為側重于內政經營,至于防衛方面的需求,則就交給屯田兵。
王師今次北進大功,兵員上的損失并不大。說句稍顯殘忍的話,這意味著在犒獎方面將會帶來極大的壓力。普通士卒們并不同于將領有著更高的政治訴求,所以他們對于現實利益的獎賞刺激需求便更加迫切。
但問題是,不要說淮南都督府這大半年來幾乎耗盡以往數年的厚儲,哪怕傾盡江東財力,都很難滿足如此龐大的犒賞團體。更何況沈哲子也壓根不指望臺中在這方面能夠提出什么切實有用的幫助,一切還要靠他。
錢糧財物的直接犒賞,哪怕沈哲子也沒有辦法滿足,擺在眼前切實可行的計劃,就是用土地犒賞。因功授田,既能夠解決大功難賞的問題,也能快速組織恢復生產,可謂一舉數得,而且淮南都督府很早便有關于甲功授田的討論。
但沈哲子在考慮良久之后,仍然不打算因為一時短利而放棄長遠的潛力。今次戰事中,單單在河北便得到百萬生民,而河洛之間雖然殘破,在經過仔細搜索整頓之后,獲得二三十萬生民不是多困難的事(情qíng)。
這么多的人口所得,一旦能夠完全消化下來,使之歸于屯墾,幾年之后所獲得的潛力之大簡直難以估量!如果因于一時之困,放棄對這些人口和土地的掌控,那么未來再想有所集中,便會面對極大的困難和阻撓。
所以甲功授田這一政策,沈哲子初期打算只開放一萬人左右的規模,而且主要集中在河洛區域。
如此一來,能夠對士卒們形成一種激勵,而這些得到授田的士卒們反過頭來又會成為沈哲子最忠實的擁躉,快速恢復河洛地區的生產,以便于沈哲子能更快移鎮洛陽,策劃新一輪的北伐。
至于其他軍功方面的缺口,沈哲子打算推行一個“退甲還屯”的政令,即就是號召一部分年老、傷病的在功士卒歸籍入屯。
這一項政令,并不是卸磨殺驢,一方面的確是要對一線作戰部隊進行一次換血,補充更多的青壯精銳,另一方面也是申明一下都督府對于退伍老卒的安置態度。
這些老卒們戰斗力雖然有所下滑,但是那種對組織的服從(性性)和作戰經驗仍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如果任由他們卸甲歸土務農也是一種資源浪費。
未來有百數萬生民將要入屯,各種級別的組織人才缺口都非常大,這些老卒正好可以才盡其用。或許他們在知識層面達不到要求,但是忠誠和組織(性性)都是有保障的。由他們管理鄉屯,能夠更快速的將屯墾規模鋪設開,而且可以有效的避免鄉宗勢力插手干涉屯墾事務。
在過往這幾年,淮南都督府早已經組織起短期的基層培訓構架,這其中既包括文工宣傳,又有簡體字這種獨特的知識載體。這一切都是打造一個特殊組織構架的前提,能夠有效的避免外力干涉。而且未來也可以此為基礎構建起職能更加明確的軍府,蓄甲于民。
如此一個宏大的目標,并不是短期之內能夠完成,年之內能夠見到成效便是一個極好的局面。而當這些布置能夠有所反哺的時候,沈哲子將會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能夠掌握的各項資源更是雄厚,未來繼續北進復疆,也完全不需要再有什么妥協!
除了這些軍政方面的大計劃,還有一個迫在眉睫的任務那就是賑災,要找到足夠百萬生民熬過凜冬的糧食等物用。這是所有計劃得以開展的前提,做不到這一點,不要說更大遠望,哪怕僅僅只是消化眼下所得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