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饋回來的情報,很簡單,其家宅廣闊,妻妾皆著錦衣。
其子劉合與勛貴豪族家的公子,沒有不同。
根據這份情報,李軒初步認定,幽州刺史治所,廣陽郡薊縣城被圍,劉虞聚兵而不救,除被黃巾軍戰略欺騙外,或有別的原因。
劉虞仁德不假,這是論行不論心的。可喜沽名釣譽也是真,善權衡而惜身,多謀而寡斷。加上終年帽破了不換,肉菜不過二,想必又是個善財難舍的鐵公雞。
這樣的上官,讓他大開府庫,大給編制官帽子,想必會讓大人為難。
既然如此,那就幫大人分憂,先既成事實吧。
編制自封,官自表便是。
反正就要流行自封自官,自表州牧了,走在時代的前列,未嘗不可。
都是漢室宗親,都是大漢子民,為大漢進忠,吊民伐罪,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義不容辭。
劉虞在按兵,流民在北上,刺史治所在被圍,未來一段時間內的趨勢與周邊局勢一明晰,眾人當機立斷,決定“截流擴軍”。
計較一定,簡家庫房中的布帛紛紛被調出,再被一一染紅,裁制成漢尚火德之軍旗。
軍旗大小不一,從最低一伍之三角小伍旗,至最高一級鑲黃色流蘇,上書“漢室宗親.劉”之鄉軍大旗,一裁就是六百余面。
大量手持軍旗的騎士狂卷而出,逢流民就發,就地截流,當地設營,就地整訓。
北上流民,一出家鄉,舉目無親,抱團取暖就是本能。多以同鄉,同里,同村,聚合成大小股不一的逃難隊伍。
一路長途跋涉,終日惶惶,行至幽州已然跨州,更是關山萬里只如浮萍了,不少都是渾渾噩噩的跟著逃難的人流走。
此時,突遇幽州漢軍手持紅旗漫卷而來,得知愿意庇護他們,逃難鄉民心情可想而知。
那真是喜極而泣,渾身松氣。
更讓鄉民中的名宿精壯興奮的是,居然有官耶!
一股夠五戶則自選一人為伍長,每戶均出一丁,歸伍長管轄。夠五丁則伍成,發伍長三角旗一面,獲得參訓資格。
伍丁每日參訓或執行分派任務,包吃,但除功賞外,不另發糧。兩伍十戶合為一什后,獲得救濟糧領取資格。
有十戶則自選一人任什長,十戶內選夠十丁則什成,發鑲邊大三角什長旗一面,人力小推車一輛。
什長每三日可向所屬里,領取粟米,即小米等救濟糧六十斤,戶均六斤,分派多寡不論,由什長分派。
什長每三日,除獲什內六斤救濟糧外,另多領功糧十斤,月領布鹽肉油若干,以為“護民功賞”。
十什為里,多出丁者則戶多分糧,夠百丁則里成。除自選一里長外,另指派一副里長,一負責文籍物資統籌的文書,配發單套騾車四輛,衣布被服若干,草料豆麩由里撥給。
里成,則丁不再領取救濟糧,出丁戶每旬領糧加倍,一旬四十斤,月領一石,一百二十斤。里長月領功糧五石,布帛半匹,一應醬菜鹽肉若干。
十里合亭,亭長與文書由上指派,并從十個里長中拔擢二人為副亭長,十里長皆配戰馬,軍械被服公給。亭下丁糧餉再加倍,月領功糧兩石,布帛一匹,一應醬菜鹽肉若干。
合十里為鄉,則歸建至“漢室宗親劉”的原直轄鄉軍,鄉下丁一應衣被服公給,軍餉再加倍,出丁戶月領功米四石。
歸建成鄉之后,其下伍長,什長,里長,亭長并官佐文吏,月功糧與福利俱加倍,其中一至三里升級為百騎里。
其一為騎兵教導里,由鄉選丁參與軍團騎兵課選,成軍后再由軍團下派。駐地在鄉,平時接受駐地亭,鄉長指揮,編制為軍團直屬騎兵。
亭成鄉后,齊民編戶,除兵丁外,兵戶親眷子弟,日常由鄉官統一組織,捕魚,伐木,開荒,畜牧,興修水利,土木營建。
一應漁具,騾馬推車,農具耕牛,由軍團點核完畢后,統一撥給。
一應房屋營舍,漁船舟排,棧橋碼頭,庾廩糧倉,轅車水利,統一建設。
階梯軍餉,階梯福利,同一丁同一兵卒身份,在伍在鄉,僅功糧就差八倍。
為的就是讓散沙一片,又有地域隔膜,鄉土觀念的一股股流民,主動尋求聯合,積極抱團,心甘情愿的融合,爭相恐后的朝“漢室宗親.劉”的旗幟下集結。
劉備團伙所在的涿郡,內有涿水,水出西涿鹿山,軒轅黃帝之故邑,古稱“涿鹿”。南與翼州接壤,是幽州最富庶的郡,在冊人口最多,六十三萬有余。
從春末起,北至房山,良鄉,琉璃河,東達霸縣、鄚縣、固安,南至新城、定興,靜戎。從清苑北,至易縣西,淶水兩岸,打著“漢室宗親.劉”旗幟的蘇雙,張世平麾下騎兵,與充任講解員的簡家文書,來回穿梭。
遇大股流民就按人頭多少,登記戶主,分發木號腰牌與大小軍旗。碰見零星流民就告誡,快快去最近的紅旗下集合,登記,領救濟,享福利。
未免北上流民沖擊幽州坐地土豪,本地鄉民,引發爭地等排外猜疑與沖突。劉備團伙集體采納了李軒“不筑墻,廣撒糧,急稱王”之策,決定先下手為強。
蜜罐引蜂,驅虎吞狼!
一方面,劉備自表為“漢北方護民討逆聯盟”假司馬,投刺于劉虞,告稟備之所以要豎旗,不得以自表“假司馬”的原因。
同時,闡述“北方聯盟”是由幽州各地豪族出人出餉,招募郡,國,縣鄉亭里的良家子,共同保衛桑梓的守土聯盟,是一支忠于大漢,愿意唯大人馬首是瞻的正義力量。
并謙虛的表示,備德薄,暫充假司馬,實難堪諸多雜務。
軍械全缺,糧秣皆罄,聯盟各方豪族將領桀驁不好管,天天罵娘。
流民越來越多,嗷嗷待哺,眼看隨時餓死人的節奏。
大人如有更合適的人選,請盡快送來,備必虛位讓賢,也好早日卸下重擔,繼續回家織席販履。
并隱隱的透漏出,備之所以被推為盟主,皆因地方豪族互不相服,才把中山靖王之后的我,架上來的。
不露痕跡的提完咱倆乃親戚的事,劉備才叫苦,大人也是漢室宗親,不如這個盟主,劉公來干吧。
最后,劉備在信尾悲曰:自從被架上這個鳥盟主,備不知肉味久矣。
那意思:自從當上這個假司馬,我織席販履的那點家當,都扔進來了。
“假”即“代理”,“司馬”即“掌軍”。
司馬一職,大可至西域都護司馬,親王府司馬,秩俸二千石,小可不入流,可大可小。
班超班定遠,當年跟隨竇固征討北匈奴,就是個隨軍的假司馬。
表“司馬”是為了模糊,“漢”打頭是為了表明俺們是“扶漢滅蝗”,不是造反。之后的“北方”同樣是為了模糊幽州的地域概念。
北方也是可大可小的,對交趾郡來講,大漢十三州都是北方。
固化了“幽州”“涼州”“并州”等地域,對流民的歸屬感,對吸引異地人才皆不利,干脆就模糊掉了。
至于“護民討逆”純屬多余,聽聽就算,誰也不會打個“護賊討正義”的旗出來。是正義是賊,與旗號無關,看的是勝敗。
叫“聯盟”不叫“軍”或“聯軍”,一是為了對上不逾越,表示沒野心。二是為了對下忽悠地方,以利爭取豪強,踴躍入盟,積極助餉。
北方聯盟,就是大北方地區結寨自保的聯合防御升級版,版本升級不要錢啊?
莫說北方,幽州,涿郡,涿縣,即便是桑結村,都不可能是屬于劉備的。突出一家一姓,地方郡縣鄉亭與士族豪強,就會感到突兀,刺眼,嘲諷,排斥。
可說桑結村,涿縣,涿郡,幽州,乃至整個北方地區,屬于大漢朝廷,屬于大漢民間地方聯合互保的北方聯盟,那就沒問題了。
大義大義,就是扯虎皮豎大旗,扯的越大越好,替“天”行道,吊“民”伐罪。什么天地,萬世,仁義,百姓的,我全一筆帶過來,我來表慈悲。
你一家一姓,結寨自保的義,沒我忽悠的義大,你再士族豪強,照樣讓你天生矮我一截。
名不正則言不順,有了大義與高低的不同,為敵,我討你就是大義討不義。你敢來打我,就是不義。合則主次已分,決定了誰是干誰是枝,誰兼并誰的問題。
簡雍本錢再厚,一進圈照樣是次,就是因為高低落差過大。自詡狂士,求的卻是卿侯階前盈尺地,能有一席之地。
這個訴求,一碰上滿嘴亂封侯的李軒,連爭主的信心都不會有,本能就自甘附之驥尾了。
李軒等人都是白身,猴兒都養不起,封個毛的侯。他不過是把自家封為了“驥”,推銷的是青蠅之飛,不過數武。附之驥尾,可至千里的道理。
這不是謊言,這是信仰,選個美都能為了世界和平,自封為驥,豎個北方的旗又算什么?謊言之所以是謊言,是尚未說夠一千遍!
他實際是個謙虛的人,但只對該謙虛的人謙虛。
當簡雍是驥,他這個青蠅,想要攀附上簡雍的小尾巴混飯時,他就很謙虛。
時下的“北方聯盟”,相對于劉虞這個驥,就是青蠅。
所以,劉備投刺給劉虞的信,就謙虛無比,對大人非常恭順。
希望大人的尾巴,能容吾等攀附,帶俺們飛一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