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關,就是燕太子丹送荊軻,風蕭蕭兮易水寒的那個易水。
刺秦失敗,從易水關入口有點不吉利,可啄木鳥戰術第一次亮相也是慘敗,負負得正,李軒感覺這事能干。
畢竟這不是冒險,他的穿插部隊不是堵絕路,而是用于奇襲式背后突擊,奇襲失敗,大不了跑唄。
黃巾就沒幾個騎軍,是不可能吃掉北方軍的騎兵部隊的。
“幽州黃巾最大的兩股,便是用于佯攻居庸的八萬鄧茂部,與剽掠廣陽郡的程遠志七萬本部了。便是黃巾廣陽大勝,陷薊縣,殺幽州刺史郭勛,并廣陽郡太守劉衛,再多裹挾幾萬,程遠志本部,也不過十萬之數。”
李軒把桌上的碗朝前一推,拿筷子敲了敲,“若是廣陽十萬黃巾猬集成團,龜縮城中固守,城與營連成犄角,咱的騎軍即便迂回成功,頓于堅城之下,也起不到大用。
可程遠志此時正在大掠廣陽,其兵力已從幽州刺史治所薊縣,散布到了整個廣陽,甚至已出郡外,挾大勝之威,四處剽掠富戶,敲詐豪族。
一旦從西面回軍的鄧茂,東歸之時被黏住,就有很大可能將程遠志也粘過來。”
“若鄧茂不被黏住,程遠志會西來么?”關羽問。
“不會。”
李軒搖頭道,“鄧茂東歸之路若無威脅,程遠志何必西來接應?把分散出去剽掠的兵收攏回來,再西來?那多耽誤搶劫呀。
黃巾于廣陽郡的輝煌勝利,與唾手可得的海量物資,對黃巾來講便譬如蟒蛇剛吞了一頭牛。正是肚子鼓鼓之時,是最懶洋洋,最需要消化的時候。
若鄧茂沒有被殲滅的危險,廣陽郡黃巾是絕對不會聚兵西來的。
可廣陽黃巾吞的那頭牛,是咱們的,如何可能讓黃巾消化?便是其士氣正高,為了它肚子里咱的牛,咱也得把它的腹部刨開。
若廣陽黃巾猬集成團,咱們是毫無辦法的。鄧茂近六萬殘兵一旦與程遠志十萬黃巾合兵,能動用的機動兵力起碼十萬。
廣陽郡不是葫蘆谷,地形平坦開闊。我北方軍六千新練步卒,兩千赤備騎兵,若與十萬黃巾野戰,輸贏都是輸。因為我等即便勝,也沒有時間消化勝利果實。
別忘了,公孫英雄的三千幽州具裝突騎,時下就隱伏在鄧茂身側呢。
若我等與黃巾野戰,此戰尾聲,勝負將分未分時,若我是公孫瓚,那就是突襲之時。”
“公孫是沖我等而來,還是居庸之鄧茂,廣陽之黃巾?”劉備問。
“沖最弱的來。”
李軒用筷子敲了敲碗,一笑,“這也是只啄木鳥,多了公孫三千具裝突騎,不見得是壞事。這個砝碼看在程遠志的眼里,只會與我等放在一個托盤里,都是黃巾之敵。
若我是程遠志,就一定會大送廣陽財貨予公孫,商量如何夾擊北方軍。為了避免這一反動的可能,我等北方軍若要南出葫蘆谷,去粘鄧茂,不能直接墜鄧茂身后。
咱要再朝后退,必須處于公孫之后。讓公孫墜鄧茂,我等吊靴鬼一樣跟在后面就行。若公孫與鄧茂,或廣陽黃巾有聯合征兆,咱好趕緊跑。”
“不提逃的事。”
張飛正聽的眉飛色舞,一等李軒又想著跑,抓狂的撓了撓頭,猛地一拍桌子,銅鈴大眼一瞪,“說打的事。”
“咱不打。”
李軒委屈的看了張飛一眼,無辜道,“兩萬黃巾俘虜起碼得留一亭看守吧,那咱五千步卒即便墜上,前面還有公孫呢,越過公孫去打黃巾?
咱南路的步卒,只起敲樹的作用,大起聲勢,以唬為主,打卻是最好不要打。我等唯一的真實攻擊,就在于迂回的那記左勾拳,
若是程遠志被西面吸引,抽調廣陽黃巾西來接應,那滯留在廣陽郡的黃巾,便是超過我騎兵兵力二十倍,都不怕。因為咱們的騎兵是聚攏的拳頭,是一把鋒利的刀。而廣陽郡的黃巾,不過是分散開的一張麻布,一塊動都動不了的固態牛油。
一旦分散在廣陽郡各地的黃巾,毫無準備之下,被我騎兵大迂回兜擊腹部,那就是小刀切牛油,輕輕一劃的事。只用一點的力,順著麻布一扯,就能把麻布撕開,一刀一刀的切,扯完再扯,便是只有我兩千赤備,照樣輕松撕碎五萬分散的黃巾烏合。”
關羽眉毛一挑,似有帶騎兵迂回的沖動,可又想到什么,臥蠶眉一擰,發問道:“廣陽郡縣各城內的黃巾呢?若固守不出,騎兵如之奈何?”
“廣陽被打散的官軍,各縣城外的豪族,是吃干飯的么?”
李軒神態輕松,毫不擔心的一笑,“蛾賊蛾賊,蝗災一樣,鋪天蓋地而來,氣勢驚人。打順了與咱北方軍一樣,十幾個重甲士就敢循谷道追著三五百黃巾砍。可若是一受挫,那還不如咱們呢,說放羊就是哄的一下。
廣陽郡的官軍是被打懵了,一個個城外的豪強,是被黃巾一戰就把幽州刺史都干滅了的輝煌勝利,暫時嚇住了。
可官軍與豪族是不可能與黃巾合流的,時下不敢動,不代表咱的一刀捅過去,劃拉開黃巾這條大蟒的腹部之后,還不動。
咱就是打著地方互保大旗的北方聯盟啊,豪族的小棉襖,土豪的子弟兵呀。只要挾第一刀之威,就能順勢裹挾同樣散布廣陽郡各地,獨自守窩的土豪。
便是能從廣陽各家豪族,抽調出兩成的機動兵力,聚攏合一,加上廣陽郡各地鄉亭的鄉兵。無論是形勢還是兵力,都會一戰逆轉。這就是流寇與沒地盤的壞處,下面沒有支撐結構,一潰就收不攏,一敗就是卷堂大散。
咱北方軍是一樣的,打著地方旗的流寇,沒地盤,一敗就完犢子了。
所以,咱負責粘的步卒,就是以唬為主,唬不住拉倒,硬拼是拼不起的。咱的騎兵是一樣的,有便宜就捅,發現危險趕緊跑,咱與黃巾一樣,一敗就收不住了。”
“以牛租胡騎,便是為了減低我騎兵傷亡么?”劉備若有所思,略帶擔心道,“胡騎軍紀松弛,不尊軍令,私掠多有,可不好統帶。”
“比馬匪還難帶么?”
李軒咬了口咸鴨蛋,對胡騎的軍紀不怎么擔心,“一個部落氏族的一千胡騎,一個護烏丸校尉難帶,那是博弈關系,有議價權。
一百個部落各十個胡騎組成的一千胡騎,號令不統一,編制雜亂,更難帶。但在面對同樣的一個護烏丸校尉時,就好帶了。
因為那是統治與被統治的關系,一團散沙中的一粒粒沙,是沒有資格形成議價權的。
蘇當家的馬匪都能帶,帶胡匪不一樣么?招的就是匪,就是見錢眼開,敢放手大掠的馬賊,搶劫要那么好的軍紀干嘛?人家不讓搶,就把東西老老實實還給人家?
廣陽郡黃巾搶來的物資,可不是咱們的呀,那都是開官庫,剽掠四方富戶豪族搶來的贓物。咱再搶過來就干凈了?要不要物歸原主?
農人被賊搶去的牛,又被咱搶了,那牛到底是誰的?論理,還是取利?農人的牛可還,起碼買個民心,官庫的贓物能還么?那咱不白忙活了?
幽州黃巾驟起時不過千百亂民,短短時日就膨脹到了一二十萬兵馬,那里面有多少是裹挾的?有多少是刀斧臨頭,才不得不火線加入造反隊列的良民?
咱能一一甄別,被迫造反的就不用關勞改營,就放人回家么?那誰給咱扛活?
胡人是愛劫掠呀,咱承認呀,就跟廣陽郡官縣吏,鄉亭三老這么說,于劉公身前也不必包庇胡人呀。胡人就是軍紀差啊,這不就是頂缸的么?想把缸要回來,讓苦主找胡部要去唄,咱又不攔。”
劉備,關羽聞聲皆是腦袋一耷拉,張世平平靜的喝粥,面無表情,張飛與高洪卻是沒心沒肺的嘿嘿賤笑。
“以牛租人,小弟預計。”劉備搖了搖頭,濾過了理與利,問起了更關心的問題,“能得多少胡騎?”
“不知。”
李軒把涼透了的小半碗小米粥,用筷子攪合著碎咸鴨蛋,朝嘴里邊扒拉邊應,“諸部酋節胡將帶來居庸的是一批,若塞外沿長城大迂回,沿途部落有多少胡騎入隊,都是沒準的事。”
頓了頓,指著張世平道,“騎兵交接是世平兄的事,我只管記個賬回頭還牛而已,等蘇當家的到了,讓二位兄長頭疼去吧。”
“蘇兄何時到?”劉備順口問了句,知道蘇雙有信鷂通傳,此時就頓兵谷南口之外。
“要看鄧茂與公孫了。”
李軒低頭扒著粥,頭也不抬道,“今天再派波信使去催催鄧茂,順便拿公孫再嚇嚇他,讓他趕緊滾蛋。牽一發而動全身,鄧茂不動,誰都動不了。”
劉備點頭,用手把桌上的碎蛋殼,順著桌子撥到舔的干干凈凈的粥碗里,起身把碗筷放到臨墻的木桶旁,之后坐回原位,掏出了一個折著的冊子打開。
冊中夾著個扁長盒,里面放著兩只尖細的狼毫葉筋筆,墨盒等。